圣母皇太后移居西苑、静嫔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的消息,仿若两道凌厉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后宫与前朝的天空中炸裂开来,瞬间传遍每一个角落。明面上,给出的理由不过是“御下不严”“心术不正”这般含糊其辞的托词。然而,但凡稍有政治嗅觉之人,结合此前文华阁舞弊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场景,便能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隐藏着更为复杂且不寻常的暗流涌动。
永寿宫一系的势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沉重打击。那些原本紧紧依附于圣母皇太后的妃嫔、女官以及太监们,此刻个个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有的为了自保,匆忙改换门庭,投靠其他势力;有的则深知局势险恶,选择闭门不出,妄图以此躲避这场可能波及自身的灾难。后宫的格局,在这一场风波的冲击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权力天平,被彻底打破,重新洗牌。
与此同时,白清漪恢复文华阁协理之职,并继续全权负责扩阁选拔事宜的旨意也随之公布。这一旨意,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后宫与前朝激起了层层涟漪。然而,这一次,再无人敢轻易置喙。就连之前对白清漪颇有微词的徐学士和礼部右侍郎,也因自身在文华阁舞弊风波中的失察之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他们再次面对白清漪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客气与谨慎,态度也变得恭敬起来,更遑论其他那些原本只是旁观的人了。
文华阁的选拔阅卷工作,在经历了短暂的中断后,重新紧锣密鼓地启动。在徐学士的主持下,阅卷组众人加班加点,日夜奋战,终于在三日后如期放榜。此次录取者共计四十八人,他们被分入经学、史学、诸子、文学、舆地志乘、农工算学六科。榜单一经公布,顿时引发了各方的不同反应,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总体而言,由于此次选拔过程公开透明,考题新颖独特,尤其是实务策问部分,紧密结合实际,考察考生的真才实学,且最终录取名单中既有出身世家的子弟,也有凭借自身努力脱颖而出的寒门才俊,更有像沐怀安这样身份特殊却凭借真才实学入选者,因此赢得了不少士林的赞誉。有人评价此次选拔“大体公允,颇见新意”,认为这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大进步,为天下士子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
沐怀安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录取名单之中,他被录入了舆地志乘科。这一结果,既是对他多年苦心钻研学识的高度认可,也似乎隐隐传递了朝廷对沐王府的一种微妙态度。白清漪特意留意了朝中对此事的反应,虽然有一些零星的议论,但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想来皇帝事先已有所沟通或暗示,使得各方势力都保持了相对的克制与沉默。
随着尘埃落定,扩阁之事正式迈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新录取的编修、文书们陆续前来报到,文华阁内顿时呈现出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扩建的书库正在加紧施工,工人们挥汗如雨,一砖一瓦地搭建着知识的殿堂;新增的办公廨宇也在进行紧张的分配工作,各部门都在为即将展开的工作做好准备;各科的修撰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拟定之中,每个人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准备在这片学术的沃土上大展身手。白清漪与掌院老学士几乎整日都泡在阁中,他们穿梭于各个部门之间,协调各方关系,解决层出不穷的新问题。每一个细节,他们都亲自过问;每一个困难,他们都共同面对,力求将扩阁之事做到尽善尽美。
这日,白清漪正在与老学士及几位新任的科长(各科临时负责人)商议第一批修撰项目的优先级。众人围坐在一起,各抒己见,气氛热烈而紧张。就在讨论进入白热化阶段时,云雀悄悄地走了进来,她轻手轻脚地来到白清漪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白清漪听后,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对众人说道:“诸位先议着,本宫有些琐事需处理片刻。”说罢,她起身离开座位,来到了隔壁的静室。
静室内,宋太医已等候在此,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色。宋太医如今已是太医院院判,平日里事务繁忙,若非紧要之事,不会轻易亲自前来文华阁寻白清漪。
“宋院判,何事如此着急?”白清漪问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警惕。
“娘娘,”宋太医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地说道,“微臣今日去西苑为……为那位请平安脉(指移居西苑的圣母皇太后),无意中听闻,西苑那边似乎并不太平静。”
“哦?”白清漪眸光一闪,瞬间来了精神,“如何不太平?详细说来。”
“那位倒是安分,只是神色郁郁,言语不多,仿佛心中藏着无尽的心事。但伺候的宫人中,有几个生面孔,他们行事作态不似普通宫人,倒像是有些身手在身,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气质。且微臣告退时,瞥见一位面生的嬷嬷,形色匆匆往西苑东北角的‘揽秀轩’方向去了。那揽秀轩偏僻,据说常年空置,平日里少有人去。”宋太医低声道,“微臣记得,那揽秀轩后方有一角门,通往外宫杂役处,平日少有人留意,若有人想借此传递消息或做些什么,恐怕并非难事。”
白清漪心中了然。圣母皇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即便如今被移居西苑软禁,身边也必定还留有一些死忠或暗桩。西苑虽地处偏僻,但宫禁相对松散,与前朝的联系也更为便利,若真有心传递消息或做些什么,未必没有空隙可钻。那几个“生面孔”的宫人和行踪诡异的嬷嬷,恐怕就是太后依旧不甘沉寂、妄图东山再起的证明。
“本宫知道了,多谢院判告知。”白清漪郑重道,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果断,“此事关系宫闱安稳,还请院判暂且保密,勿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微臣明白。”宋太医点头,他深知其中利害关系,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送走宋太医后,白清漪独自在静室内沉思片刻。圣母皇太后果然不会轻易认输,她虽失势,但残余势力仍在,且隐藏得更深、更隐蔽。西苑的异动,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她们究竟想做什么?是试图与外界联系,图谋复起,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还是想针对她这个“罪魁祸首”进行报复,以泄心头之恨?抑或是……另有更为隐秘的图谋?
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但眼下她不宜直接插手西苑之事,那是皇帝的禁脔,若她贸然行动,极易引起皇帝的不满,且极易打草惊蛇,让太后等人有所防备。她需要将这个消息,通过合适的渠道,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让皇帝心中有数,以便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她想到了影七。影卫负责宫中机密监察,西苑的异常,理应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或许……可以找个机会,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下影七,让他多留意西苑的动静,及时掌握太后的动向。
正思忖间,掌院老学士敲门进来,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娘娘,好事!江南‘松鹤书院’的山长,亲自递了帖子,说是仰慕文华阁扩阁盛举,愿将其书院多年收集的江南水利、农桑古籍手抄本共三百余卷,无偿赠与文华阁!这可是极大的助力啊!”
松鹤书院是江南四大书院之一,以注重实学着称,其山长在士林中威望颇高,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士林关注。此次他主动提出赠书之举,无疑是对文华阁扩阁,尤其是其中“农工算学”等实学科目的极大肯定与支持!这一举动,将在士林中起到很好的示范效应,吸引更多的书院和学者关注文华阁,为文华阁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白清漪闻言,也露出了近日来少有的真切笑容:“这确实是大好事!老学士,务必以文华阁最高规格回帖致谢,并奏请皇上,看是否可赐予匾额或褒奖,以彰其德。这批书籍,需尽快安排接收、编目,妥善珍藏,它们都是无价之宝,对于文华阁的学术研究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是,老臣这就去办!”老学士喜滋滋地去了,他的脚步轻盈而欢快,仿佛看到了文华阁在这些珍贵书籍的助力下,蓬勃发展的美好未来。
这桩喜事,如同春日里的一缕暖阳,冲淡了方才因西苑消息带来的凝重氛围。白清漪知道,文华阁的声望和影响力,正在通过这些实实在在的举动,逐步建立起来。这不仅是她个人的功绩,更是皇帝“文治”方略的成功体现。皇帝希望通过扩阁之举,网罗天下人才,为朝廷的治理提供更多的智慧支持,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而文华阁,正是这一宏伟方略的重要载体。
然而,她并未被这短暂的喜悦冲昏头脑。松鹤书院的赠书,虽然为文华阁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但文华阁的根本,在于能否持续产出有价值的学术成果,能否真正成为天下士子向往的学问殿堂,能否在朝廷决策中发挥应有的“资治”作用。这一切,都任重道远,需要她付出更多的努力和心血。
扩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管理这日益庞大的机构,如何协调各科修撰工作,确保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如何确保成果质量,让每一部修撰成果都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如何与翰林院、国子监等其他文教机构既合作又保持特色,形成互补之势,共同推动国家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都是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更何况,暗中还有不甘失败的势力在窥伺,随时可能对她和文华阁发起攻击,企图破坏这一良好的发展局面。
新局伊始,百事待兴,机遇与挑战并存。但白清漪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反而充满了坚定与自信。她知道,前方的道路或许会充满坎坷与荆棘,但她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白清漪走出静室,重新回到喧闹的议事厅。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入,如金色的丝线般,照亮了满室的典籍与忙碌的身影。那光芒,仿佛也照亮了她眼中愈发坚定与明亮的光芒,让她在这纷繁复杂的宫廷斗争中,显得格外耀眼。
脚下的路,依然漫长而崎岖。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初入宫廷、战战兢兢、对一切都感到陌生与恐惧的白婉仪,也不是那个骤然晋封、需谨慎摸索、努力适应宫廷规则的白昭仪,更不是那个蒙冤受屈、险些万劫不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白贵嫔。
她是协理文华阁、主导扩阁大计、历经风波而屹立不倒的白清漪。她有着坚定的信念、卓越的智慧和过人的勇气,她将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廷中,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前路纵有风雨,她已无所畏惧。这盘棋,她不仅要继续下下去,还要下得更加精彩,更加波澜壮阔,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实力与决心,见证她的传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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