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21时07分,这个时间,医生查房已过,亚伦如果有事通常会先打电话,郑严和内斐丽特还要守着据点,哪怕是w.U.A.的例行检查也不会这么晚。
是谁?
班尼也立刻从陪护床上坐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理查德微微点头,班尼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上的观察玻璃谨慎地向外望去。
门外走廊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是个年轻的东方女性。
她穿着一身素白,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袖口和衣襟处有着极细的暗纹,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而严谨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她的面容称得上艳丽,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唇形优美,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肤色是失去血色的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
憔悴,疲惫,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里,却没有半分浑浊或软弱,反而清明锐利得像淬过火的刀锋。
她站得笔直,姿态恭敬却不卑微,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在她身后半步,还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素色简装、气息沉稳内敛的女子,应是随从或护卫,但姿态谦恭,垂手而立。
班尼没见过她,但直觉告诉他,来人绝不简单,他回头看向理查德,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理查德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他无数次从阿海和卓雷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把控同济堂财政大权的人,阿海最信赖的左右手,,他视若己出的四女儿——朝阳。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对班尼点了点头。
班尼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病房门。
门外的女性立刻抬眼看来,目光先是扫过班尼,随即越过他,落在了病床上的理查德身上。
她的眼神在接触到理查德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但涟漪迅速消散,恢复了古井无波。
她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先微微躬身,用清晰而标准的b国语开口,嗓子虽然有些哑了,但语调平稳克制:
“深夜打扰,万分抱歉。”
然后,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称谓,最终选择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称呼:
“……母亲大人。”
这个称呼让门内的理查德和班尼,连同门口的两个护卫都吃了一惊。
“母亲大人”?他?一个男人?
即使知道东方某些古老传承中,对“家主配偶”的尊称可能不分性别,但亲耳听到,尤其从这位气质清冷锐利的成年女性口中吐出,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极其复杂的不适,以及——
某种被正式纳入某个庞大体系边界的压力。
朝阳完全遵循着既定的礼仪,她继续道:“我是同济堂的朝阳,堂内紧急事务初步安排妥当后,便第一时间赶来见您了。”
她用的是官话加敬语,姿态放得很低,但那股从年龄差距里透出的压迫感,却并未因此减弱分毫(是的,长子卓雷已经快六十岁了,年龄对修士来说真的就只是个数字而已,朝阳作为早期跟着阿海建立同济堂的养女,当然也比理查德年纪大)。
理查德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忽略那个奇怪的称呼带来的冲击,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回应:“请进。”
朝阳这才迈步进门,动作轻盈无声,两名护卫则自觉地留在了门外,班尼关上门,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位气质非凡的访客。
朝阳走进病房,先是快速而细致地扫视了一圈环境。
简陋的病房,未收拾的餐盒,摊开的笔记本和电脑,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和食物混合的气味。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理查德所处的环境不甚满意,但并未多言。
她转向理查德,这次是正式的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同济堂总务执事,朝阳,见过郡王夫。” 这一次,她用了更官方、也更少歧义的“郡王夫”称谓。
接着,她转向一旁有些局促的班尼,同样微微欠身:“这位想必是班尼.里德先生,朝阳有礼。”
班尼连忙手忙脚乱地回礼:“您、您好!朝阳小姐!”
朝阳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理查德脸上,她没有寒暄,而是开门见山:
“父亲安葬的日子,可选日期有二:七月十五日,或七月十八日,两日皆宜,十五日近,宜速决,利安定,十八日稍远,仪式可更周全,利长远,具体定夺,请您示下。”
理查德看着她,这就是阿海口中那个“细心周到但有点怕生”、“账目算得极清”、“帮我管着那么大摊子辛苦了”的朝阳。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在悲痛下,依然能保持绝对冷静和专业,迅速处理完同济堂内部动荡(他能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局面),然后立刻跨越大洋来见他、汇报葬礼事宜的人。
“父亲”。
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让理查德心脏又是一阵闷痛,他想起阿海提起朝阳和卓雷时,那总是带着点骄傲的神情。
今天是七月十二日,理查德迅速在心中计算,如果是十五日,那么只剩下三天时间,十八日,则有六天,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开口:“就定在十五日。”
越快越好,他不想拖延,不想让阿海的……遗蜕,等待太久。
而且,“宜速决,利安定”,朝阳说得对,同济堂现在需要尽快稳定,需要一场正式的葬礼来凝聚人心,拖得越久,变数可能越多。
听到他的决定,朝阳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某个预料之中的答案。
“遵命,既定十五日,则时间颇为紧迫。葬礼将在北海郡王宫属地及同济堂总坛两处依次举行,涉及仪式繁复,各方观礼人员众多,您需提前抵达c国,熟悉流程,并接受必要的仪轨指导。”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更加凝重地看向理查德:“为防‘突发状况’,我建议您最好明日一早便启程,我已通过w.U.A.外交渠道协调完毕,您可以搭乘明日午间w.U.A.的专用外交航班直飞c国首都,抵达后,同济堂会有人接应,护送您前往同济堂总坛。”
明日一早?
理查德瞳孔微缩。
这么急?
朝阳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解释道:“您以‘郡王夫’之身份,通过正式的w.U.A.外交交通渠道,持完备文书,在双方官方见证下入境c国,参与并主持先郡王葬礼,此一行程本身,便是一份无可争议的‘凭证’。”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理查德身上:“将来,无论同济堂内部,亦或外界任何一方,若对您的身份、权责产生质疑,此番‘名正言顺’、‘礼仪俱全’的赴任行程,皆可成为最有力之驳斥,w.U.A.与同济堂双方官方承认之联姻,经由正式外交途径履行程序,无人可轻易否认其效力与正当性。”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理查德这个“郡王夫”,是阿海临终前指定的,虽然卓雷在场并承认,虽然留下了玉简录音,但在注重传承法统、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东方,尤其是在北海龙族这样庞大的势力内部,必然会存在质疑和反对的声音。
而如果他能以最正式、最无可挑剔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场“赴任”,那么他就不仅仅是阿海个人选择的继承者,更是得到w.U.A.官方背书、通过正式外交礼仪确认的“郁郡王配偶”,这份政治和礼仪上的双重合法性,将成为他未来在c国立足,行使同济堂堂主一切权力的凭证之一。
朝阳这是在为他铺路,在为他这个“空降”的继承人,预先扫除一部分障碍。
理查德看着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阿海的世界,不仅仅有温情和守护,更有无处不在的规则、算计和权力博弈,他踏进去,就必须学会在这些规则中行走,然后利用它们。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明天出发。”
朝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微微颔首:“如此,具体行程细节与所需文书,稍后我的随从会与w.U.A.方面及您交接,今夜请您好生休息,明日清晨,我会再来。”
“等等,那我走了,北海的亲王妃……”理查德忽然想起来,他还晾着阿海的嫂子没管呢。
朝阳闻言,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堪称不屑的笑容,语气也随意许多:“她或者亲王根本没来,派几个下人来立威罢了,不用管,同济堂和北海没什么牵扯。”
言罢,她不再多留,又向理查德和班尼行了一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那两个沉默的护卫在她出门后,也悄无声息地跟上。
门轻轻关上。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班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理查德凝重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错,她说的是“同济堂”和“北海”没什么牵扯,而不是“父亲”和“北海”没什么牵扯。
理查德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是该完全相信朝阳的话无视北海,还是去接触一下看看呢?
不停想着,他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又移到窗外深沉的夜色。
明天啊。
明天……
他就要离开这里,离开b国,离开他熟悉的一切,前往那个对阿海而言是故乡、对他而言却全然陌生的东方国度。
以“郡王夫”的身份。
去参加他爱人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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