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刮过土坯墙,发出呜呜的瘆人声响。
陈望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从公社回来,棉帽护耳结了一层白霜,眉毛睫毛挂满冰晶。
他解开棉袄最上面的牛角扣,一股混杂着汗味和寒气的气息蒸腾而出——怀里紧紧揣着的钞票和工业券像一团火,熨帖着他冰冷胸膛下的心脏。
这已经是他本月第三次独自前往公社。
每一次出行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脑海中的导航地图成了他在这个混沌年代里唯一的指路明灯。
那些代表危险的黄色、红色光点被他像躲避瘟疫般绕开,他只挑地图上标注为幽蓝色的低风险区域:偏僻的积雪小路,或是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的背街小巷。
起初只是零散地换取山货皮子,后来他开始有意识地扩大经营范围。
像敏锐的猎犬,他低价购入供销社里相对充裕的日用品——火柴、粗盐、针线、瑕疵搪瓷缸,再像蚂蚁搬家般带到更闭塞的深山屯落,换回品相更好的皮张山珍。
这个过程远非“辛苦”二字可以概括。
他必须精准计算往返时间,规划最隐蔽路线,神经时刻紧绷。一次在县城,刚与一个眼神闪烁的买家接上头,脑海中就爆闪起刺眼的红色光点:【警告!检测到市管会突击检查队!高风险!立即规避!】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一把将钞票胡乱揣进怀里,低声说了句“同志对不住内急”,扭头扎进旁边错综复杂的巷道迷宫。
完全依靠导航地图上实时更新的绿色箭头指引,在狭窄湿滑的巷道里亡命狂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直到确认红色光点远去,他才背靠土墙瘫软下来,背后的棉袄早已被冷汗浸透。
那一刻,他扶着粗糙的土墙,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计划经济的铁幕时代,前瞻性的风险信息比怀里的钞票更宝贵。
但高风险伴随高回报。宿舍土炕下,那个他亲手挖出的小小地窖里,皮货和山珍正在增多。
他用油布层层包裹,垫上石灰包防潮。更重要的是,他手头可调动的现金已积累到足以让任何知情者瞠目结舌的数字。
然而伴随着“家底”渐厚,陈望的眉头在煤油灯下越皱越紧。单打独斗效率太低,每次能携带的货物量有限,而风险一点没减少。
运输更是致命的瓶颈,活动半径被牢牢限制在双腿和偶尔搭上的马车所能到达的范围。
“必须改变。不能再这样小打小闹了。”
夜深人静时,他看着煤油灯摇曳的火苗暗自思忖,“得有一条更稳定、高效的货源渠道,还必须解决这要命的运输问题。”
他的思绪飘向遥远的上海,飘向这具身体名义上的家人。这或许是一条打破僵局的路,尽管同样充满未知和风险。
这一晚,他郑重地翻出原主留下的信纸和钢笔,坐得笔直,写得很慢很认真。
“父母大人敬启:”
开头是标准得近乎刻板的格式,带着刻意维持的恭敬与距离。
他没有诉说北疆的苦寒,没有抱怨粗粝饮食和沉重劳役,甚至没有过多提及回城希望的渺茫。
他用平和笔触描述北大荒冬季的雪原、林海雪原、朴实村民。
在铺垫了足够的“岁月静好”后,他笔锋不着痕迹地一转:
“……儿在此处,见此地山林物产,实为丰饶。
黑木耳肉质肥厚,弹性十足;榛蘑香气浓郁,色泽油亮;
至于各类皮张,如元皮、灰鼠皮等,毛色光亮滑手,皮板坚韧,处理得当,实乃不可多得之上品。
儿曾偶闻村中老猎人言,此类品质之山货皮张,在沪上等南方大埠颇为难得,即便有之,价格亦是不菲。
儿思及家中亲友或有所需,若能购得些许,既可全儿孝敬之心,亦可略略贴补儿在此处之日常用度,减轻家中负担……”
他将真实目的和风险隐藏在“为家中亲友采购特产”和“贴补个人用度”这两个合情合理的外衣下。措辞谨慎,滴水不漏。
随信附上他积攒的大部分积蓄和精心挑选的皮子——一张毛茸厚实的貉子皮,两张毛色均匀的上等灰鼠皮。这些既是“样品”,也是“敲门砖”。
在信末写道:
“恳请父母大人费心,将此皮张寻一可靠途径出手,所得款项,连同儿此次寄回之钱,望能尽可能购买一些沪上之糖果、香皂、肥皂等日用之物,若有价格合适之‘的确良’布头或线纱手套等劳保物品,亦佳。
此地物资匮乏,此类物品极受欢迎。
多多益善,寄来此处。儿与诸位战友于此天寒地冻之地,若能偶得家乡之物,必倍感温暖,亦能加深同志情谊……”
写下“战友”二字时,笔尖在空中微顿,在粗糙纸面上留下一个小墨点。
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封家书,更是一份庞大商业计划的序章,是投向未知的第一块探路石。
但他更清楚,不能只将希望寄托于远方。
必须在这里,在外三道沟这片冰封土地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网络。
信和包裹在第二天天色未亮时被送到公社邮局。
看着工作人员慢吞吞地贴上邮票,盖上模糊邮戳,将他的希望投入沉重的帆布邮袋,陈望知道,接下来将是一段漫长煎熬的等待。
在等待南方回音的日子里,陈望没有坐等。他开始有意识地在知青点内部进行小心翼翼的渗透和试探。
第一个目标,自然是与他有过命交情的张大山。
机会在一个下午来临。两人被分配一起铡草料,为越冬牲口准备食物。铡刀起落间,草屑在冰冷空气中飞舞。
趁着弯腰填充草料的间隙,四下只有风声和铡刀声,陈望用袖子抹了把汗,看似随意地低声道:
“大山哥,我前阵子给家里去了封信,让那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弄点上海的糖果、肥皂过来。”
正用力压着铡刀柄的张大山动作猛地一滞,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手里的活计都慢了下来。他扭过头迫不及待地追问:
“上海货?水果糖?还有肥皂?!好东西啊!兄弟,你……你家里真有这硬实门路?”
“嗯,”陈望点点头,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声音压得更低,
“不过,大山哥,你想过没有?光靠我家里一点点寄,太慢,数量也有限,根本解不了咱这儿的渴。
我在想,咱们知青点这么多人,来自天南海北,谁家还没点关系?
北京、天津、广州、武汉……那么多大城市,总能通过家里,想办法弄到点当地的紧俏东西吧?”
张大山不傻,陈望的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脑海中的某个区域。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脸颊因激动微微泛红:
“你……你是说……咱们,咱们自己也弄?像你之前那样……但是,人更多?货更杂?”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诱惑和本能的恐惧,铡刀都忘了落下。
喜欢重生知青,我在东北卖飞机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重生知青,我在东北卖飞机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