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从黄师傅家回来后,我一宿没睡踏实。
梦倒是来了,来得还特别自然。
刚开始是阳光,刺眼的、晃人的那种,照在脸上暖烘烘的。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车后座上,车子正颠簸在一条乡间土路上,两侧油菜花开得正旺,金黄一片,风吹过来都是甜味儿。
“醒啦?”大嘴在前头笑,“睡得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我揉了揉眼睛,扭头一看,猴子正从副驾探过头来,手里晃着一袋锅巴,“哥,补觉冠军驾到!来不来点?刚买的,热乎着。”
我懵了一下:“咱……这是去哪儿?”
“自驾啊!”猴子咧嘴一笑,露出那口参差不齐的牙,“憋太久了,再不出去透口气,人都要发霉了。说好了今早出发,你倒好,差点把我们晾在门口。”
我皱眉:“可昨天晚上……不是才从黄师傅那儿回来?还……”
话没说完,大嘴就笑着打断:“什么黄师傅?今天是周六,天气预报说全省大晴,最适合跑山。你不会又做噩梦了吧?”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可阳光太真实,风里有草香,车里放着老歌,连仪表盘上的指针都稳稳指着上午九点十七分。
我摸了摸额头,冷汗倒是没了,心也跳得正常。
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我接过锅巴,咔嚓咬了一口,油香在嘴里炸开,竟真有了点久违的轻松劲儿。
车子一路向西,山路蜿蜒,风景越来越好。
我靠在窗边,看着远山如黛,云卷云舒,连心里那点阴霾都被照得淡了几分。
直到我们拐进一条林道。
树突然多了起来,高大、密集,枝叶交错成拱,把天光一点点压下去。
阳光没了,风也停了,连鸟叫声都不见了。
车窗外的景色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被蒙了层纱。
“这路不对吧?”我坐直了身子,“刚才不是说去青溪镇吗?那边没这种林子。”
大嘴握着方向盘,没吭声。
猴子转过头,冲我笑:“怕啦?胆小鬼才看地图。”
可他笑得不太自然,嘴角扯着,眼神却躲闪。
我盯着路边,忽然发现一排低矮的屋子,破败不堪,墙皮剥落,每扇门上都贴着白纸,纸上用深蓝色墨汁写着一个大字——“奠”。
不是“福”,不是“春”,是“奠”。
我头皮一炸:“这是什么村?怎么没人?还写着‘奠’字?”
“路过而已。”大嘴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别大惊小怪。”
可车速没减,反而加快了。
两侧的“奠”字屋飞快后退,像一排排竖着的墓碑。
我越看越不对劲——那些门缝里,似乎有东西在动,像是布条,又像是……头发。
“停车。”我说。
没人理我。
“我说停车!”我猛地拍了下座椅。
就在这时,车子猛地一震,熄火了。
三人同时沉默。
外头风起了,卷着枯叶拍打车窗。
我抬头看天,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乌云翻滚,像一口倒扣的铁锅压下来。
“谁……谁提议走这条路的?”我声音发紧。
猴子和大嘴都没说话。
我转头看他们,却发现副驾空了。
再一看,驾驶座也没人。
整个车里,只剩我一个。
“大嘴?猴子?”我推开车门,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
脚踩在地上,积雪咯吱作响。
我猛地抬头——天上正飘着雪,细密、冰冷,落在脸上像针扎。
可十分钟前,还是大晴天!
我踉跄后退,发现车子停在一栋“奠”字屋前。
门是木的,腐朽发黑,门环锈迹斑斑。
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却没响,像是被冻住了。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村里回荡。
没人应。
可就在我准备转身时,听见了——门内,有声音。
很轻,很慢,像是有人趴在地上,正一点一点,朝门口爬来。
拖……拖……拖……
指甲刮过地板,布料蹭着地砖,还有……呼吸声。
断断续续,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退了半步,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口。
“谁在里面?”我咬牙又问。
那声音停了一瞬。
然后,继续爬。
越来越近。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门内,突然没了声息。
一秒,两秒……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没有手,没有影子,它自己开了。
缝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可我闻到了——一股糯米酒的味儿,混着纸灰和土腥,和那天黄师傅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很熟。
我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雪还在下。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从上车到现在,我没看过自己的手。
我低头。
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掌印,像被谁狠狠攥过,又像……被谁烙下的记号。
我猛地惊醒。
猛地坐起。
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天刚蒙蒙亮,雪还在下,院子里一片白。
我大口喘气,心还在狂跳。
梦太真了,真到我现在还能感觉到雪落在脖子上的冷。
我摸了摸脸,手是干的,掌心也没有印子。
可就在我松口气时,眼角余光扫过床头柜——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小撮糯米。
雪白,散乱,像是被人匆忙撒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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