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宇一走，长安城里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盯上了承府。
人人都想看看，这个靠男人撑腰的承夫人，没了主心骨，会不会慌了手脚，能不能守住这份家业。
许如梦感觉到了那些目光。但她没慌。
因为她脑子里，还住着另一个“自己”。
夜深了，趣味阁的周掌柜急匆匆来报，额头上都是汗：“夫人，西市新开了家‘醉仙楼’，菜式跟咱家像了七分，价钱却低了一成！好些老客都被拉过去了！”
许如梦给他倒了杯茶：“周掌柜，别急，坐下说。”
等周掌柜走了，她在心里唤了一声。
“方姐姐，这事你怎么看？”
脑子里，那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来：
“跟咱们打价格战？这是最笨的法子。”
“咱们的趣味阁，卖的不是便宜，是‘新鲜’和‘舒坦’。”
“听着：第一，立刻推‘时令新菜’，就强调东西新鲜，做法独一份。第二，让所有女伙计戴上颜妆阁新做的绢花，打扮整齐，让人看着就高兴。第三，在知许堂开个‘点心短班’，请各府的厨娘来学——她们回去一做，就是活招牌。”
许如梦眼睛一亮。第二天，趣味阁就变了样：
门口挂出新牌子：“春日尝鲜，蟹粉豆腐，荠菜煨笋，仅此一月。”
女伙计们发间都簪着淡雅的绢花，笑容甜甜的。
后院里，十几个各府来的厨娘围着老师傅，学做新式点心。
没过几天，“醉仙楼”那边就冷清了不少。人们议论：“趣味阁贵是贵点，可东西新奇，待着舒心啊！”
周掌柜佩服得五体投地：“夫人，您真是神了！”
“金兰社”那边，是许如梦心头最重的事。
文娘子抱着厚厚一摞卷宗，愁眉苦脸：“夫人，求助的姐妹越来越多了……可好些人，被打得一身伤，还是不敢离开男人，怕离了活不成。”
许如梦翻着那些血泪写成的记录，心里发沉。
“方姐姐，得给她们一条能自己走的路。”
“光给钱不行，得让她们自己会赚钱。”脑子里的声音说，“把‘如梦坊’和‘织梦工坊’分开：一条线接急活，让手艺一般的姐妹也能快点挣到钱；一条线做精品，挑手巧的，由芸娘亲自带，绣好了能卖高价。”
很快，金兰社的后院就热闹起来。
这边，十几个妇人埋头赶制普通的荷包，手帕，按件算钱，当天就能结。
那边，芸娘带着几个手最巧的，对着一幅江南春色图，一针一线地绣着，那是要送到某位尚书夫人寿宴上的贺礼。
角落里，陈硕真握着一截炭笔，在粗糙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学得极快，尤其爱问：
“夫人，‘契约’的‘契’字怎么写？”
“按了手印，反悔了怎么办？”
许如梦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光，心里明白：
这孩子心里憋着一团火。
不是恨，就是一口想咬破这天地的狠劲。
格物院里，鲁衡正为一批新纺机的零件发愁。
“这批齿轮，总是不够光滑，装起来嘎吱响……”
许如梦巡视时，停下脚步。她看见几个女工正用小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着细小的铜件，那专注的神情，比旁边干粗活的男工匠耐心得多。
她心里一动。
“方姐姐，我记得你说过，有些精细活，女人手更稳？”
“没错。试试看，专门挑些手最巧和细心的女工，成立个‘精细组’，专攻核心部件的打磨和组装。工钱，按做出来的东西好坏算。”
鲁衡听了直摇头：“夫人，这……女人力气小，干不了工匠活。”
许如梦只回了一句：“鲁师傅，试试又何妨？”
挑了五个平日里最沉得住气的女工。三天后，测试结果出来了——
“精细组”打磨的齿轮，光滑得像镜子。组装好的纺机，声音轻了，转得却更快。
鲁衡拿着测试记录，老脸有点红，对着许如梦真心实意一拱手：“夫人，是老夫眼界窄了。这精细活，她们干得……比不少老爷们儿强！”
消息传开，格物院的女工们腰杆都直了些。许如梦趁势立了新规矩：
“在格物院，不看你是男是女，只看你手艺高低。同工，必须同酬！”
日子一天天过，许如梦处理的事越来越杂，胆子却越来越大。
一次，“颜妆阁”来了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点势力，非要赊走一批最贵的胭脂水粉，伙计拦着，他抬手就要打人。
管事的急急来报。许如梦正在教陈硕真认字，听完，笔下没停，只问：
“报官了吗？”
“还没……怕得罪他家……”
“现在就去。”许如梦放下笔，声音平静，“找长安县衙的王主簿，就说有人光天化日，强抢商铺，殴打伙计。人证物证，我们都有。”
管事的愣了：“夫人，不……不去找卢夫人说说情？”
许如梦抬起头，眼里是温婉，话却像钉子：
“卢夫人的情面，要用在刀刃上。”
“这事我们占理，依法办事，光明正大。”
她顿了顿，嘴角带上坏笑：
“也让长安城的人都瞧瞧，承宇是不在了，可我许如梦——
也不是谁都能来捏一把的软柿子。”
那纨绔最后被衙役带走申斥，家里觉得丢人，备了礼上门道歉。
事后，许如梦独自站在窗前。
她感觉到心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以前遇到事，她第一反应是问“方姐姐，怎么办？”。
现在，她更多时候会自己先想，再和脑子里那个声音商量甚至争论。
她好像……长出了自己的骨头。
脑子里，方知许也察觉到了。
那个一向冰冷的“声音”，记录着：
“许如梦决策效率，提升显着。智慧结合，效果超出预期。”
那“声音”里，也带上了欣赏。
夜深了。
许如梦（方知许）望着西边，那是伊州的方向。
承宇，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长安这边，我替你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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