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电影协会的顶层训练室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切在地板上。李萱到得最早,换好练功服后开始做拉伸——这是杨师傅教她的习惯,开工前要让身体先醒过来。
“早啊。”门口传来艾洛伊丝的声音。她今天穿了身淡紫色运动装,头发扎成高马尾,看起来比昨天会议室里那个精致的法国名媛亲切多了。
“早。”李萱递给她一瓶水,“导演说今天开始正式训练,上午形体,下午台词,晚上文化课。”
“我知道。”艾洛伊丝接过水,犹豫了一下,“昨天...谢谢你没让我太难堪。”
李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说围读会的事:“本来就不是让你难堪。我们是公平竞争。”
“但你在白板上画画那招,真狠。”艾洛伊丝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我父亲昨晚打电话说,他被你的即兴发挥惊到了。他说‘那个中国女孩不是演员,是艺术家’。”
这话让李萱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准备得充分而已。”
“不,是天赋。”艾洛伊丝认真地看着她,“我能看出来。你对角色的理解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我还在学怎么演,你已经是在活那个人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李萱一时不知怎么接。好在这时训练室的门又开了,罗西导演带着三个人走进来。
“姑娘们,介绍一下你们的训练团队。”罗西拍了拍手,“玛丽亚,形体教练,前意大利国家芭蕾舞团首席;保罗,台词老师,罗马戏剧学院的教授;还有这位是陈老师,专门从北京请来的元代礼仪和历史顾问。”
陈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士,戴着眼镜,气质温婉。她走到李萱面前,用中文说:“李萱是吧?我看过你的戏。罗西导演把剧本发给我时,我就说月华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陈老师好。”李萱赶紧鞠躬,“接下来的训练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陈老师微笑,“能把元代女性的真实面貌呈现给世界,是我的心愿。”
玛丽亚教练是个严厉的意大利女人,六十多岁但身材挺拔如少女。她让两人站直,从头到脚打量。
“艾洛伊丝,你的形体太‘现代’了。”玛丽亚用法语说(艾洛伊丝的意大利语还不太好),“月华是十四世纪的东方女性,走路时步幅小,重心低,姿态内敛。你走几步我看看。”
艾洛伊丝走了几个来回,玛丽亚不停地摇头:“不对,不对。你在t台上走秀吗?肩膀放松,视线向下看十五度——那个时代的女性不会直视前方。”
李萱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原着里的一个情节:苏灵儿在国际合拍片的训练中,发现西方演员最难改的习惯就是肢体语言。东西方女性几个世纪来的社会规训不同,体现在身体姿态上有天壤之别。
果然,艾洛伊丝练了半小时还是找不到感觉,急得额头冒汗。
“李萱,你示范一下。”玛丽亚说。
李萱走到训练室中央,闭上眼睛。她想起陈老师给的资料——元代汉族仕女的画像,想起自己临摹过的那些古画,想起月华这个角色从小受到的教养。
然后她睁开眼睛,缓步向前。
不是走,是“移”。步伐轻盈但稳重,裙摆(想象中的)几乎不动,肩膀自然下沉,视线落在前方三步的地面上。转身时,先转脚尖,再带动身体,动作行云流水。
“看到了吗?”玛丽亚对艾洛伊丝说,“这种控制力。不是刻意做出来的,是从内而外的姿态。”
艾洛伊丝看得入神:“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象你的脚踝上系着铃铛。”李萱说,“走路时铃铛不能响,所以每一步都要轻、要稳。还有,想象头上顶着一碗水——这也是古代中国女性训练仪态的方法。”
“铃铛...水...”艾洛伊丝闭眼尝试,这次果然好多了。
玛丽亚点头:“有进步。上午就练这个——行走、坐姿、行礼。月华是官宦之女,礼仪必须到位。”
三个小时的形体训练下来,艾洛伊丝累得快趴下了。李萱虽然也累,但毕竟有武术功底,还能坚持。
中午休息时,两人坐在训练室外的露台上吃沙拉。罗马秋天的阳光很舒服。
“你刚才说的‘头上顶水’,是真的训练方法?”艾洛伊丝好奇地问。
“真的。”李萱舀了一勺鹰嘴豆,“古代中国大家闺秀都要练。不只是顶水,还有含着筷子练微笑——确保笑容弧度完美。”
艾洛伊丝瞪大眼睛:“这么严格?”
“每个时代对女性都有严格标准。”陈老师端着咖啡走过来坐下,“元代比较特殊,是蒙古统治,汉族女性的规范有所松动,但基本的礼仪还在。月华的父亲是江南文人,家教应该很严。”
“所以月华后来到意大利,其实是种解放?”艾洛伊丝若有所思。
“某种程度上是。”陈老师说,“在东方,她是被规训的仕女;在西方,她可以相对自由地学画、交游、表达自我。但这种自由也有代价——孤独、文化隔阂、身份困惑。”
李萱听着,突然想到原着里没写的一个细节:苏灵儿在某次采访中说,她演跨国角色时,最打动她的是那种“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悬置感。不属于任何一边,但在缝隙中创造出新的自我。
这也许就是月华的核心。
下午的台词课更有意思。保罗教授是个戏剧狂人,一进门就让两人躺在地板上。
“放松,感受呼吸。”他用带着磁性的意大利语说,“台词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是从腹部,从丹田——你们中国武术里说的那个地方。”
李萱照做,艾洛伊丝却有点懵:“躺在地上学台词?”
“声音是一条河。”保罗闭着眼睛,“你要先找到它的源头。现在,轻声念你的台词,感受声音在身体里的震动。”
李萱选了月华刚到威尼斯时的一段独白,用意大利语轻声念出:“这里的天空和江南不同...更开阔,更蓝,蓝得让人心慌...”
“停。”保罗坐起来,“李萱,你的发音准确,但太‘正确’了。月华刚学意大利语不久,应该有口音,有犹豫,有寻找词汇的停顿。完美就是不完美,明白吗?”
这话点醒了李萱。她一直在追求语言的准确性,却忘了角色本身的语言水平。
“艾洛伊丝,你的中文台词也有同样问题。”保罗转向她,“你的老师把你教得太好了,好得不像个初学者。我要听到挣扎,听到一个法国女人努力说中文时的生涩感。”
“可是...”艾洛伊丝皱眉,“观众不会觉得我台词不好吗?”
“观众要真实,不是完美。”保罗认真地说,“月华和索尼娅都是异乡人,语言上的不流畅正是她们身份的标志。拥抱这种不完美,它会让角色更生动。”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互相纠正发音,又故意“加入”错误。李萱学艾洛伊丝法语口音的意大利语,艾洛伊丝学李萱中文口音的法语(索尼娅在剧本里也会说法语),训练室里笑声不断。
“不对不对,”李萱笑得直不起腰,“法国人说意大利语不是这样卷舌的,是这样...”她示范了一个夸张的弹舌音。
“你们中国人说法语时的‘r’音才好玩呢。”艾洛伊丝反击,“像小猫打呼噜。”
保罗教授在旁边看着,满意地点头:“很好,这种互动正是角色需要的。月华和索尼娅最初也会互相取笑对方的语言,然后慢慢学习,最后能流利对话——这个过程的化学反应很重要。”
傍晚的文化课是最烧脑的。陈老师带来一大堆资料:元代服饰图鉴、江南园林图纸、蒙古宫廷礼仪记录、还有十四世纪威尼斯的社会阶层研究。
“月华的父亲是南宋遗民,在元朝为官,这种身份很微妙。”陈老师指着资料说,“他既要保持汉文化传承,又要适应蒙古统治。所以月华受到的教育应该是混合的——汉族的琴棋书画,蒙古的骑射(可能只是象征性学一点),还有对西方的好奇。”
艾洛伊丝举手问:“那索尼娅呢?威尼斯画商的女儿,十四世纪的意大利女性地位如何?”
“比中国女性高,但有限。”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商人之女有机会接受教育,可以管理账目,甚至参与家族生意。但婚姻仍由父亲安排,社会活动受限制。所以索尼娅对月华的感情很复杂——既羡慕她的艺术天赋,又怜悯她的异乡处境,同时嫉妒她能打破更多常规。”
李萱做着笔记,突然想起一件事:“陈老师,我记得看过资料,十四世纪威尼斯有女性画家吗?”
“有,但极少,而且多是修女或在家族作坊里帮忙。”陈老师说,“所以月华以女性身份学画、甚至开班授徒,在当时是非常突破性的。这也是电影想探讨的——女性在历史夹缝中创造空间的可能性。”
课程结束时天已经黑了。陈老师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李萱叫住她。
“陈老师,我能请教个问题吗?关于月华的绘画风格演变...”
两人聊了半小时,从赵孟頫的复古主义讲到倪瓒的逸品,再讲到如果月华真的去了意大利,会如何融合东西方画法。陈老师越聊越兴奋,最后说:“李萱,你不是在准备角色,你是在做学术研究啊。”
“我想对得起月华。”李萱认真地说,“如果她真实存在过,我希望我的表演能让她被看见。”
陈老师拍拍她的手:“你会做到的。”
送走陈老师,李萱回到训练室拿东西,发现艾洛伊丝还在,对着镜子练走路。
“还在练?”李萱问。
“嗯。”艾洛伊丝没回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姿态,“玛丽亚说我下午退步了,一累就回到现代人的走路方式。我必须让肌肉记住...”
她话没说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李萱赶紧扶住她。
“谢谢。”艾洛伊丝站稳,苦笑道,“我从小跳芭蕾,以为形体训练难不倒我。没想到完全不一样。”
“芭蕾是向上延伸,中国古典仪态是向内收敛。”李萱说,“确实是两个方向。我教你个窍门——”
她从包里拿出两条丝巾,绑在两人脚踝上,中间留出一米长的垂坠。
“这是干嘛?”艾洛伊丝不解。
“我们并肩走,丝巾不能绷紧,也不能拖地。”李萱说,“这样会强迫你控制步幅和节奏。古代中国闺秀们有时会这样练习,叫‘连步训练’。”
两人开始尝试。起初丝巾不是缠在一起就是拖在地上,走了几圈后,逐渐找到默契。步伐同步,呼吸同频,丝巾在中间轻柔飘动。
“有趣。”艾洛伊丝笑了,“像跳舞,但又不是舞。”
“月华和索尼娅后来会成为挚友。”李萱说,“她们的默契应该像这样——不是完全相同,而是和谐互补。”
这时,训练室的门开了,罗西导演走进来,看到她们脚上的丝巾,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个画面很好。如果放在电影里——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女人,用一条丝巾连接着练习走路,很有象征意义。”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不介意我发给编剧吧?也许可以加到剧本里。”
“当然不介意。”艾洛伊丝说,“不过导演,你怎么这么晚还在?”
“来看你们的进度。”罗西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李萱先说:“形体训练比想象中难。不是动作难,是改变身体习惯难。”
“台词也是。”艾洛伊丝接话,“保罗教授让我们‘不完美地说话’,这颠覆了我以前的表演训练。”
罗西点头:“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如果你们用惯常的方式表演,那月华和索尼娅就只是两个漂亮的古代女人。我要她们有质感,有重量,有真实生活在那个时代的气息。”
他顿了顿:“下周开始,你们要进入第二阶段训练——实际体验。李萱去安东尼奥教授的画室深入学习元代技法,还要尝试用十四世纪的工具创作。艾洛伊丝去威尼斯,跟着历史学者体验商人之女的生活,学记账、学交际、学那个时代的女性如何争取空间。”
“我们要分开训练?”艾洛伊丝问。
“暂时分开,为了更深入各自的角色。”罗西说,“但每周会有视频讨论,分享进展。电影开拍前一个月,你们再汇合,排练对手戏。”
李萱心里有点不舍。经过一天的相处,她发现艾洛伊丝其实是个很认真的人,褪去豪门千金的表象后,是个对表演有追求的演员。
“那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李萱提议,“算是分开前的小聚。”
“好啊。”艾洛伊丝眼睛一亮,“我知道一家很棒的餐厅,主厨是我朋友。”
罗西导演笑了:“去吧。演员之间的感情培养也很重要。”
那家餐厅在特拉斯提弗列区,一个隐蔽的小院子里。主厨是个三十多岁的意大利男人,见到艾洛伊丝热情拥抱。
“路易吉,这是我的同事李萱,中国演员。”艾洛伊丝介绍,“她想吃最地道的罗马菜,不要游客菜单上那些。”
路易吉眨眨眼:“交给我。”
结果上来的菜确实特别——不是常见的意面披萨,而是犹太风味的洋蓟,传统炖牛尾,还有一道李萱从没见过的甜点。
“这是‘圣酒炖梨’。”艾洛伊丝解释,“中世纪修道院的配方。我想让你体验一下...古老的味道。”
梨子用葡萄酒和香料炖得软糯,带着淡淡的肉桂和丁香气息。李萱吃了一口,忽然觉得这味道很奇妙——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月华在意大利尝到的异国美食,总会让她想起江南的甜汤。
“谢谢。”李萱真诚地说,“不只是为这顿饭。”
“也谢谢你今天教我那么多。”艾洛伊丝晃着酒杯,“说实话,我最初接这个角色,一半是赌气——想证明我能演好任何角色。但现在...我开始真的对月华和索尼娅的故事感兴趣了。”
“她们的故事值得被讲出来。”李萱说,“两个在历史缝隙中寻找自我的女性,用艺术连接起东西方。”
“用友谊连接起彼此。”艾洛伊丝补充。
两人碰杯。院子里有老人在拉手风琴,音乐飘荡在夜空中。
饭后散步回公寓时,艾洛伊丝突然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有那种...根。”艾洛伊丝斟酌着词句,“明确的文化传承,深厚的表演训练,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意大利人,在瑞士长大,在英国学表演——我好像属于很多地方,又好像不属于任何地方。”
李萱想起原着里对艾洛伊丝这个人物的描写:表面光鲜的“国际公民”,内心却有身份认同的困惑。这或许是她能理解索尼娅的原因。
“也许月华和索尼娅能相遇,就是因为她们都有这种‘之间’的状态。”李萱说,“不属于任何一边,所以能彼此理解。”
“说得对。”艾洛伊丝笑了,“那我们呢?算是朋友了吗?”
“我觉得算。”李萱伸出手,“合作伙伴,竞争对手,还有...朋友。”
两只手握在一起。罗马的夜晚温柔地包裹着她们。
回到公寓,李萱打开笔记本,记录今天的收获。写到和艾洛伊丝的对话时,她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
“有时候,演戏教会你的不止是演技,还有如何理解另一个灵魂。艾洛伊丝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资源咖,她有自己的困惑和追求。这让我想起戴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来到这个行业,表面之下有更深的东西。”
刚写完,戴言的视频电话就来了。他那边是凌晨,看起来刚收工,脸上还带着妆。
“怎么这么晚?”李萱问。
“夜戏,拍追车场面。”戴言揉了揉太阳穴,“你呢?训练怎么样?”
李萱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和艾洛伊丝吃饭。戴言听着,突然笑了:“你俩这关系转变够快的,从竞争对手到朋友。”
“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敌人。”李萱说,“都是为了角色。”
“那倒是。”戴言顿了顿,“不过...还是要保持点距离。娱乐圈的友谊,有时候说变就变。”
李萱听出他话里有话:“你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戴言沉默了几秒:“剧组里有个年轻演员,之前跟我称兄道弟,今天被导演骂了,转头就把责任推给我。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寒心。”
“抱抱。”李萱对着屏幕做了个拥抱的动作,“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和圈外的朋友保持联系——杨师傅啊,以前的同学啊。娱乐圈太浮,需要一些扎实的东西锚定自己。”
“你说得对。”戴言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你下周要去深入学习绘画了?”
“嗯,安东尼奥教授说带我去他的乡间工作室,那里有他收藏的古画和古工具。”李萱眼睛发亮,“我可以真正用十四世纪的方法画画了。”
“注意安全,别又熬夜。”戴言叮嘱,“还有...想你了。”
“我也是。”李萱轻声说,“等你来意大利探班。”
挂了电话,李萱走到窗边。罗马的夜晚永远不真正安静,总有人声、车声、音乐声从远处传来。这座古老的城市见证过无数相遇与离别,而她和艾洛伊丝的友谊,只是其中微小的一段。
但微小不等于不重要。就像月华和索尼娅,两个在历史宏大叙事中被忽略的女性,她们的故事依然值得被讲述。
李萱铺开宣纸,磨墨提笔。这次她画的不再是单个人物,而是两个女子的背影——一个穿着汉服,一个穿着欧式长裙,并肩站在威尼斯运河边,共同望向远方的帆船。
画完后,她在画角题了四个字:
异乡知音
这是给月华和索尼娅的,也是给她和艾洛伊丝的。
艺术源于生活,而友谊,能让艺术更有温度。
收起画,李萱开始收拾行李。明天开始,她要暂时离开罗马,去安东尼奥教授的乡间工作室,真正潜入月华的世界。
而艾洛伊丝将前往威尼斯,体验索尼娅的人生。
分开是为了更好地重逢——在镜头前,在角色里,在属于月华和索尼娅的故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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