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返程的飞机上，李萱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趴在头等舱的地毯上，耳朵贴着地板，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萱姐，您又在...”小杨端着果汁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这次是在感受飞机的‘心跳’吗？”
“不是。”李萱保持趴着的姿势，“我在听飞机引擎的共振频率。慕容雪坐马车时，车轮声是‘咯哒咯哒’的；梅坐灰狗巴士时，引擎是‘嗡嗡嗡’的；现在飞机是‘轰隆隆’的...每个时代的交通工具，都有不同的节奏感，演员要记住这些细节。”
她坐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等拍《丝路月光》时，月华坐轿子是什么声音？坐马车又是什么声音？我得提前想象。”
小杨把果汁递给她：“罗西导演的合同已经发到赵姐那里了，拍摄期从明年三月开始，持续六个月。您有半年时间准备。”
半年。李萱盘算着。要学意大利语基础，要学元代绘画技法，要研究马可·波罗的历史背景，还要带非遗团队参与服装道具设计...时间其实很紧。
飞机降落北京时是凌晨五点。李萱打开手机，立刻被消息轰炸——戛纳之行的报道铺天盖地。有她红毯的照片，有她和戴言在海边的合影，有她街头弹吉他的瞬间，还有罗西导演邀约的新闻。
最让她意外的是，苏灵儿在机场接受采访时说：“李萱是我很尊重的前辈演员，我们在戛纳有很多交流。我希望未来有机会真正合作，不是竞争，是互相成就。”
这话说得漂亮。评论区一片“世纪和解”的感慨。
但李萱知道，娱乐圈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她和苏灵儿的关系能改善，是因为两人都在成长，但未来如何，还要看各自的选择。
回到家，她倒头就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赵姐和林小雨已经在客厅等她，桌上堆满了文件。
“萱姐，醒了？”赵姐把一沓合同推过来，“《丝路月光》的合约，片酬是市场价，但分成比例很好——票房超过三亿人民币的部分，你有百分之二的提成。”
李萱翻看着合同：“意大利那边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有。”林小雨翻开笔记本，“罗西导演希望你能提前三个月去意大利，学习语言和文化背景。另外，他请了一位元代历史专家，会全程跟组指导。”
“非遗团队那边呢？”
“苏绣大师和蜀绣师傅听说要拍元代戏，已经在查资料了。”林小雨眼睛发亮，“元代丝绸很有特色，织金锦、纳石失...师傅们说这是个学习的机会。”
李萱点头：“那就好。通知团队，下周开筹备会。”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北京的街景。从戛纳的海风到北京的雾霾，有种不真实感。但这就是她的生活——在不同世界之间切换。
手机震动，是戴言发来的消息：【到家了？】
【嗯，刚醒。你呢？】
【在工作室看剧本。郑导的新戏要补拍几个镜头。】
李萱想了想：【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感谢戛纳的照顾。】
【好。】
晚上七点，两人在一家私房菜馆见面。戴言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见到李萱，还是笑了：“戛纳回来，有什么感悟？”
“感悟就是...”李萱给他倒茶，“世界很大，我很小。但再小的个体，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
“说得好。”戴言端起茶杯，“罗西的戏，准备得怎么样了？”
“刚开始。要先学意大利语——‘你好’、‘谢谢’、‘这个怎么吃’...”李萱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元代历史，我连忽必烈有几个儿子都记不清。”
“需要帮忙吗？我认识一个意大利语老师，教得很好。”
“要！还有...元代绘画，你有认识的人吗？”
戴言想了想：“故宫博物院有位退休的研究员，专门研究元代艺术。我可以帮你联系。”
李萱心里一暖：“谢谢戴老师。”
“别客气。”戴言看着她，“不过你要小心，王总那边不会善罢甘休。他在戛纳丢了面子，一定会想办法找回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麻烦就来了。
赵姐急急忙忙打电话：“萱姐，网上突然爆出你在戛纳的‘黑料’——说你耍大牌，拒绝和粉丝合影；说你歧视华人记者，只接受外媒采访；最离谱的是，说你为了拿罗西的戏，和导演有暧昧关系。”
李萱正在刷牙，听到最后一条，差点把牙膏沫喷出来：“什么？我和罗西导演？他都能当我爷爷了！”
“显然是有人故意黑你。”赵姐说，“我已经让法务部发律师函了，但舆论已经发酵。更麻烦的是...有几个自称是‘戛纳现场工作人员’的账号，发了‘目击证据’。”
所谓的“证据”，是几张模糊的照片——她在戛纳酒店门口快步走开的画面（其实是要赶去参加论坛），她和一个外国记者交谈时皱眉的照片（其实是阳光太刺眼），还有她和罗西导演在咖啡馆见面时，罗西拍她肩膀的瞬间（只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
角度刁钻，配上煽动性文字，确实很有迷惑性。
“查来源了吗？”李萱冷静下来。
“Ip显示在国外，但追踪下去，还是那家公关公司——王总投资的那家。”
“果然是他。”李萱冷笑，“看来戛纳的教训还不够。”
“我们怎么回应？发声明澄清？”
“不。”李萱说，“这次要换个玩法。”
她让林小雨联系戛纳电影节官方，申请调取酒店门口和电影宫周围的监控录像。同时，她联系了那几个在戛纳采访过她的中国记者，请他们发出现场真实情况的描述。
最绝的是，她让赵姐联系了罗西导演的制片方。对方很重视，立刻发了一份正式声明：“罗西导演与李萱女士的合作基于专业和艺术的考量，任何关于私人关系的猜测都是对艺术的不尊重。我们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三管齐下，舆论开始反转。监控录像显示，李萱拒绝合影的那位“粉丝”，实际上是追着要签名的职业代拍；中国记者发文还原现场，说她不仅接受了采访，还特意用中文回答，很贴心；罗西导演方的声明更是掷地有声。
网友开始人肉那几个“目击者”账号，发现他们都是刚注册的小号，发完黑料就注销了。水军的痕迹太明显。
“萱姐，这次我们赢了。”赵姐在电话里说。
“暂时而已。”李萱很清醒，“王总这种人，一次不成，会想第二次。我们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挂了电话，她走到书桌前，开始制定《丝路月光》的准备工作表。突然，手机响了，是个意大利号码。
“pronto?”（意大利语：喂？）她紧张地拿起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是罗西导演的助理，用英语说：“李小姐，导演让我告诉你，别理会那些无聊的谣言。他说，真正的艺术家不会被这些事影响。”
“谢谢导演。请转告他，我会专心准备角色。”
“好的。另外，导演想邀请你下个月来意大利，参观电影的主要取景地，还有...见一见你的‘老师’。”
“老师？”
“教您意大利语和元代历史的老师，已经安排好了。”
这么快！李萱心跳加速：“好的，我一定去。”
确定了意大利之行，她更加忙碌。每天上午学意大利语，下午研究元代历史，晚上还要看罗西导演的电影，分析他的导演风格。
意大利语比她想象的难。特别是那个弹舌音“r”，她练了三天，舌头都要抽筋了，还是发不准。老师是个在意大利生活了二十年的华裔老太太，教她一个土办法：“想象你在漱口，然后突然说话——rrrrr...”
李萱对着镜子练习，差点把口水喷到镜子上。但练到第五天，终于能发出像模像样的弹舌音了。
元代历史更是复杂。她请的那位故宫退休研究员，姓吴，是个严肃的老先生。第一次上课，他就说：“李小姐，元代不是只有蒙古人骑马射箭。那是中国历史上文化大交流的时期，波斯文化、阿拉伯文化、欧洲文化...都在这里交汇。月华这个角色，要演出那种‘海纳百川’的气度。”
吴先生给她看元代画作真迹的照片——那些画里的女子，既有汉族的婉约，又有游牧民族的豪放，服饰上能看到波斯纹样，建筑里融合了阿拉伯风格。
“月华是丝绸商人的女儿，也是宫廷画师。”吴先生指着画上的人物，“她应该见过往来丝路的各国商人，听过不同的语言，接触过不同的文化。所以她的眼神不能太单纯，要有见过世面的开阔。”
这个解读让李萱对角色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周后，非遗团队的筹备会。苏绣大师带来了新设计的布料小样——元代特色的织金锦，在光线下泛着华丽的金光。
“这是按元代《大元毡罽工物记》里记载的工艺复制的。”大师说，“用的是真金线，但不是纯金，是金箔裹着丝线，这样既华美又不失柔软。”
蜀绣师傅展示了新研究的针法：“元代刺绣受波斯影响，喜欢用几何纹样。我们设计了这几款，你看...”
李萱仔细看着那些精美的绣品，突然有个想法：“师傅们，我们能不能做一个‘丝路’系列？从长安到罗马，把沿途各国的工艺都融入戏服里？”
师傅们眼睛都亮了：“这个想法好！月华的服装，可以随着剧情推进慢慢变化——前期以中国元素为主，中期加入波斯风格，后期有意大利影响...”
“对！”李萱激动起来，“这样服装本身就在讲故事，讲文化交流的故事。”
正讨论得热烈，林小雨神色慌张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萱姐，苏灵儿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锦绣》剧组...停工了。”
李萱愣住：“为什么？”
“王总答应换设计师后，找了一个新的设计团队。但那个团队...抄袭了法国一个设计师的作品，被人家发现了，发了律师函。现在《锦绣》涉嫌国际版权纠纷，投资方要撤资。”
这...李萱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苏灵儿呢？”
“她宣布退出《锦绣》，赔了违约金。”林小雨压低声音，“但她刚签了新戏——一部现实题材的电视剧，讲单亲妈妈的。她说想演‘普通人’了。”
李萱沉默。这或许对苏灵儿是好事——从炒作大制作到回归现实题材，是种成长。
“还有...”林小雨表情更怪，“她想见你。”
“见我？什么时候？”
“现在。她就在楼下咖啡厅。”
李萱下楼，果然看到苏灵儿坐在角落，戴着帽子和口罩。见到她，苏灵儿摘下口罩，脸色有些憔悴。
“萱姐。”她声音有点哑。
“坐。喝点什么？”
“不用了。”苏灵儿苦笑，“我就是来...道个歉。”
“道什么歉？”
“王总黑你那些事，我事先知道。”苏灵儿低下头，“但我没阻止，也没提醒你。我觉得...很愧疚。”
李萱看着她。这话应该是真心的。
“为什么现在来道歉？”
“因为我想明白了。”苏灵儿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在戛纳，你说演戏要‘活’角色，不是‘演’角色。我回去想了很久——我这些年，一直在‘演’苏灵儿，演一个光鲜亮丽的女明星。但我活得一点都不真实。”
她抹了抹眼睛：“退出《锦绣》，赔了钱，经纪人说我傻。但我突然觉得...轻松了。我可以接我想接的戏，演我想演的角色，不用再配合那些炒作，不用再假装和谁关系好。”
李萱给她递了张纸巾：“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拍那部单亲妈妈的戏。”苏灵儿说，“导演是个新人，剧组很小，预算很低。但我看了剧本，很真实，有力量。我想试试，不靠华丽服装，不靠大制作，就靠演技，能不能打动观众。”
“你会的。”李萱真诚地说。
“谢谢你。”苏灵儿站起来，“还有...恭喜你拿到罗西导演的戏。你是靠实力赢的，我服气。”
她戴上口罩离开。李萱坐在原地，心情复杂。
娱乐圈就是这样，有人沉沦，有人觉醒。她和苏灵儿走了不同的路，但都在寻找作为演员的意义。
几天后，李萱出发去意大利。飞机上，她翻开月华的人物小传，开始写第一句话：
“月华，杭州丝绸商之女，生于至元十五年。自幼习画，善工笔，尤精人物。父常言：‘女子之眼，能见男子不见之美。’...”
窗外，云海翻腾。
前方是罗马，是新的挑战，也是新的故事。
而她，已经准备好，去成为那个站在丝路交汇处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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