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铁,又怎能伤得了佛身?”
辩机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房遗爱的心头,让他瞬间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那从辩机指缝间簌簌滑落的铁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重塑。
神佛!
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佛!
而自己,刚刚竟然提着刀,想要斩杀一尊活生生的佛陀?
一股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比他那些家将跪得还要干脆,还要彻底。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辩机那双淡漠的眼睛,只是将自己的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而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颤抖到变调的哀嚎。
“神僧……不!活佛!活佛饶命!”
“弟子房遗爱,有眼不识泰山,肉体凡胎,冲撞了活佛法驾,弟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喊,一边疯狂地用自己的额头撞击地面,发出“砰砰砰”的闷响,不一会儿,光洁的额头便已是一片红肿,渗出了丝丝血迹。
他此刻是真的怕了。
怕到了骨子里。
他怕的不是辩机杀了他,而是怕这位“活佛”降下神罚,牵连他整个房家!
要知道,他父亲房玄龄乃是当朝宰相,位极人臣,房家更是开国功勋,满门荣耀。若是因自己今日的鲁莽,为家族招来灭顶之灾,那他房遗爱,可就真是万死莫赎的千古罪人了!
看着跪在脚下,将姿态放到最低,卑微到尘埃里的房遗爱,辩机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一抹悲悯与不忍。
他缓缓俯下身,伸出那只刚刚将精钢碾成铁粉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房遗爱的肩膀上。
一股温润平和,却又浩瀚如海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渡入了房遗爱的体内。
房遗爱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他心中的恐惧、惊慌、不安等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
“施主,请起吧。”
辩机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房遗爱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磕头,缓缓地抬起了头。
“痴儿,痴儿。”辩机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虽有罪,但罪不至死。贫僧若要罚你,你早已与那周通一般下场,又岂会留你到现在?”
听到这话,房遗爱心中一松,但紧接着,更大的疑惑涌上心头。
“活佛……活佛当面,弟子不敢妄言。只是……只是弟子不解,您既是活佛降世,为何会与……会与公主殿下……”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衣衫不整。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辩机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再次长叹一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充满了对世人愚昧的无奈。
“唉……施主,你可知,贫僧为何要选择在此地,为公主殿下驱魔?”
房遗爱茫然地摇了摇头:“弟子愚钝,还请活佛明示。”
辩机缓缓转身,负手而立,抬头望向那残破屋顶外的朗朗星空,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缓缓道来:
“因为此地,乃是长安城龙脉之尾,地势低洼,阴气汇聚。而公主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凤体金贵,阳气天生偏弱。更兼之,她近日心绪不宁,郁结于心,这才让那修行千年的狐妖,有了趁虚而入之机。”
“贫僧昨夜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暗淡,有妖星犯驾,掐指一算,方知公主殿下有此一劫。故而,才不惜损耗自身百年道行,在此设下‘大日光明阵’,引贫僧的纯阳佛火,为公主殿下焚烧妖气,以救其性命。”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九分玄乎,一分事实,听得房遗爱云里雾里,却又不明觉厉。
“可……可贫僧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到……”
辩机话锋陡然一转,猛地回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直刺房遗爱的心底!
“……没有算到,施主你,才是这场劫数的真正根源啊!”
“什么?!”
房遗爱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失声惊呼:“活佛,这……这话从何说起?弟子虽然鲁莽,但对公主,对皇家,绝无半点不敬之心啊!”
“愚昧!”
辩机厉声喝道,声如洪钟,震得房遗爱耳膜嗡嗡作响。
“贫僧说的,不是你的心,是你的命!”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快如闪电般点向房遗爱的眉心。
房遗爱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冰凉的禅意从眉心涌入,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施主,你且凝神静气,自己看一看你的印堂之上,是否晦暗无光,黑气缠绕?”
辩机声音肃穆,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房遗爱心中惊疑不定,但被辩机那股气势所慑,还是下意识地集中精神,“看”向自己的额头。
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辩机的话,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种下了名为“怀疑”的萌芽。
他联想到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遭遇:在朝堂上,那些文官集团总是明里暗里地排挤他这个武勋之后;在家里,高阳公主对他更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让他这个驸马当得憋屈无比,沦为全长安城的笑柄。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看着房遗爱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辩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收回手指,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施主你,虽贵为国公之子,当朝驸马,本该是气运加身,富贵双全的命格。”
“但可惜,你天生七杀、破军、贪狼三星齐入命宫,乃是万中无一的……天煞孤星之相!”
天煞孤星!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房遗爱的心脏上!
他虽然不懂什么紫微斗数,但“天煞孤星”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他还是听说过的!
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孤苦一生,众叛亲离!
“不……不可能!活佛,您……您是不是算错了?我父亲身体康健,母亲也……”房遗爱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兀自不愿相信。
“哼,天真!”
辩机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以为‘克’,就非要死人吗?你父亲房相,为国操劳,殚精竭虑,近年是否时常感到心力交瘁?你母亲是否为你和公主的关系,终日愁眉不展,以泪洗面?”
“至于克妻……呵呵,驸马爷,你与公主成婚至今,可曾有过一日的夫妻之实?公主殿下为何宁愿来这荒郊野地与贫僧清谈,也不愿在府中与你相对?你难道心中就没点数吗?”
“你今日为何会如此怒不可遏地带人前来?并非是你本意,而是你命格中的滔天煞气,被此地阴气引动,化作了‘杀劫’,要来破坏贫僧的法事,要来断送公主的性命!”
“一旦法事被破,公主殿下香消玉殒,你便是杀害金枝玉叶的罪魁祸首!届时,天子雷霆震怒,你以为,你房家一门上下,还能有活路吗?!”
辩机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诛心!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在房遗爱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
他那点可怜的自尊,那点身为驸马的骄傲,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被撕得粉碎!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克了父亲,克了母亲!
是我克了公主,让她不愿亲近我!
是我这该死的天煞孤星命,才险些酿成今日的大祸!
“噗通!”
房遗爱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再次重重地跪倒在辩机面前。
这一次,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了辩机的小腿,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活佛!活佛救我啊!”
“弟子知错了!弟子真的知错了!弟子不想做天煞孤星,不想克死全家啊!”
“求活佛大发慈悲,指点迷津,救救弟子,救救我房家满门啊!”
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的房遗爱,辩机强忍住上扬的嘴角,脸上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高僧模样。
他缓缓扶起房遗爱,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慈悲”。
“也罢,也罢。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你虽命格凶险,但尚存一丝孝心与善念,贫僧今日,便再为你破一次例。”
“你速速带人退下,守住谷口,任何人不得靠近!待贫僧做完这场法事,彻底驱除公主体内的妖邪之后,再来为你设坛祈福,化解你这天煞孤星之命。”
“去吧。”
“多谢活佛!多谢活佛救命之恩!”
房遗爱如蒙大赦,对着辩机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这才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对着外面那群还跪在地上的家将们怒声咆哮道:
“还跪着干什么!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都给老子滚起来!”
“所有人,立刻退到谷口百丈之外!没有活佛的法旨,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进来,老子也要拧下它的脑袋!”
“快!快!快!别耽误了活佛救治公主殿下!”
说罢,他亲自带头,领着一群家将,如同躲避瘟神一般,屁滚尿流地跑出了草庐,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着瞬间变得空荡荡的草庐,听着远处传来的房遗爱整顿兵马的呵斥声,辩机嘴角的弧度,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缓缓扩大,最终化作了一个无声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忽悠瘸了!
这场足以让他身死道消、遗臭万年的死局,就这么被他硬生生地盘活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床榻之上,那个从头到尾都在“装睡”,此刻却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似笑非笑地开口道:
“公主殿下,这出戏,看得还过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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