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已经将与藩王们的会议，从那阴气森森、仿佛地狱般的承运殿，挪到了旁边的一座偏殿。
这座偏殿虽然不大，却被太监们收拾得格外用心。青砖地面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地龙烧得正旺，炭火的热气从地面的青砖缝隙中升腾而起，整个殿内暖意融融，驱散了腊月寒夜的刺骨寒意。
墙上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上面绘着金色的字和各种吉祥图案。窗外隐约传来远处百姓燃放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刚从承运殿那地狱般的恐怖中走出来的藩王们，此刻仿佛从阴曹地府一脚踏入了人间。
温暖的气息、喜庆的布置，还有空气中飘来的酒菜香味，渐渐让他们缓过神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
太监们端上来一盘盘酒菜——
虽然简单，却也丰盛，虽然比不上往日王府的山珍海味、燕窝鱼翅，但在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后，这些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菜肴看起来格外诱人，格外有人间烟火气。
崇祯端起一只白玉酒杯，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汾酒，酒液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而真诚，完全没有刚才在承运殿时的冷峻：
诸位亲王，今日是除夕，阖家团圆之时。朕先敬诸位一杯，祝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祝愿我朱家宗室兴旺昌盛！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将杯中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个干净。
藩王们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们连忙端起酒杯，有的双手捧杯，有的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
谢陛下！
敬陛下！
然后也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带着一股辛辣，随即化作一团暖意，驱散了心中残留的寒意和恐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藩王们的脸色也红润起来，话也多了。
就在这时，崇祯放下酒杯，用锦帕擦了擦嘴角，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正色道：
诸位亲王，现在朕有几件要紧的事，需要与诸位商议。这几件事，事关朱家的兴衰，事关大明的江山社稷，也事关在座诸位的身家性命。
藩王们立刻收起笑容，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杆：
臣等洗耳恭听！
崇祯缓缓道：
第一件事——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目光从每个藩王脸上扫过：
秦王遇害一事，一方面原因还是因为王府护卫不足，护军羸弱！秦王府虽然有护卫，但不过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他敲了敲桌子：
因此，朕有意重组诸藩护军，允许诸藩在限额内练兵。平时保护王府安全，战时应朝廷征召，为国效力。如此，既能保护诸位亲王的安全，也能为朝廷增加一支可用之兵！
什么?！
藩王们眼睛猛地一亮，心中狂喜！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自从靖难之役后，朝廷就严防藩王练兵，生怕他们学朱棣造反。藩王们被剥夺了兵权，只能像金丝雀一样困在王府里。如今陛下竟然主动提出让他们练兵?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秦王遇害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每个藩王都怕得要死，都担心自己王府护卫不足，将来也落得那样的下场，被乱民冲进来砍成肉酱。
现在陛下允许他们练兵，自己就能有一支真正能打的护卫队伍，就更安全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楚王激动得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
陛下圣明！陛下英明！有了护军，臣等就安心多了！臣叩谢陛下！
襄王也赶紧附和，肥胖的身躯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是啊是啊！臣也早就担心王府守备不足，晚上睡觉都不踏实，生怕哪天乱民冲进来……现在有了陛下允许，臣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其他藩王也纷纷表态，一个个喜形于色。
崇祯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殿内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皇帝继续往下说。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
诸位也知道，朝廷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是迂腐之辈，整天捧着祖宗成法不放。朕若是提出让藩王练兵，他们一定会群起而攻之，什么违背祖制藩王造反祸起萧墙之类的帽子满天飞。
藩王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又悬了起来。
崇祯叹了口气：
那些言官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朕虽是天子，也不能一意孤行，否则就成了昏君暴君。
他看着藩王们失望的表情，话锋又一转：
因此，藩王护军也要顾虑朝廷的考量，需要有几个限制。这几个限制，既能堵住那些言官的嘴，又能让诸位真正练出精兵，保护王府。
藩王们连忙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
崇祯一一说来：
第一，练军费用由各藩自行承担，朝廷不出一文钱。
他解释道：
朝廷现在国库空虚，连边军的粮饷都发不出来，哪有钱给诸位练兵?再说，这是保护诸位自己的兵，自己花钱，天经地义。朝廷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藩王们纷纷点头。这个条件完全可以接受，甚至是理所应当的。他们虽然被朝廷限制，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府库里的银子可不少。花点钱练兵保命，值得！
第二，练兵带兵的将领，由朝廷指派。战时也要听从朝廷调遣。
崇祯继续说：
朕会从边军中挑选那些真正会练兵、打过仗的精干将领，派到诸位王府。一来，这样朝廷放心，不怕诸位造反；二来，也是为了诸位好——否则随便找个不会带兵的人，也练不出什么强兵，到时候遇到乱民，还不是一样白搭?
藩王们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虽然是藩王，但大多养尊处优，哪里懂得练兵打仗?王府里的那些护卫将领，也都是靠关系混上去的草包，真让他们练兵，恐怕练出来的还不如之前的护卫。
朝廷派来的边军将领，至少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练出来的兵肯定能打！
晋王率先表态，拱手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愿意出钱练兵，也愿意接受朝廷派来的将领！
楚王、襄王纷纷附和：
臣等也愿意！
臣等谨遵陛下吩咐！
这时，一个年轻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陛下，能否让臣等也一起参与练兵?臣虽不才，但也想学学如何带兵打仗！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唐王世子朱聿键。
他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面容清秀，眉目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眼神却格外坚定，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腰间佩着一柄长剑，站起来时腰板挺得笔直，颇有几分军人的风范。
崇祯打量着这位历史上后来在南明称帝的隆武帝，心中暗想：
这位还真是天生喜欢带兵打仗。历史上他就因为私自出兵救援被围的京城，又有造反的嫌疑，结果被崇祯关了十几年。这一世，也许可以往将领方面培养培养，说不定能成为朱家的一员虎将。
他微笑道，语气温和：
世子有这份心，朕甚感欣慰。当然可以一起练兵，学习兵法韬略，将来也好为国效力。
唐王世子大喜，眼睛都亮了，激动得脸都红了：
谢陛下！臣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陛下厚望！
崇祯又补充道：
但是，需要以朝廷指派的将官为主。毕竟术业有专攻，人家在边关厮杀了几十年，经验丰富。世子可以跟着学习，从基础开始，假以时日，必能成才。
唐王世子连连点头，满脸兴奋：
只要能学到真本事，什么都行！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驰骋沙场、马踏敌营的场景。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
这样的话——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每个藩王脸上停留：
朕打算这样安排：诸塞王，也就是边塞的藩王，比如代王、肃王、庆王、晋王，你们靠近边关，买马便利。所以你们可以练骑兵，以两千为限。骑兵机动性强，来去如风，既能保护王府，也能在紧急时刻支援边关。
至于其他内地藩王，不便练骑兵——
崇祯解释道：
内地没有草场养马，养骑兵成本太高；所以就以三千步兵为限。
其实，崇祯心里很清楚，练骑兵极其费钱。
战马、马具、马鞍、马蹄铁，还有饲料、草料、兽医……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开支。一匹好马值几十两银子，一套马具又是几十两，养一个骑兵的费用，够养三个步兵了。
边塞藩王大多不算富裕，因为那边经济落后，商业不发达。能养得起两千骑兵，已经要掏空大半府库了。
而内地藩王虽然富裕，但内地没有养马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多草场。练步兵更合适，成本也低得多。
诸藩王听了，仔细盘算了一下，也都觉得这个安排合情合理。
晋王站起来，郑重地拱手：
陛下考虑周到，臣等佩服！臣愿意练两千骑兵，保卫晋地！
代王也说：
臣也愿意！大同边关紧要，臣一定练出精兵！
楚王、襄王等内地藩王也纷纷表态：
臣等愿意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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