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日没夜地泼洒,官道早已成了烂泥塘。李铁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脚上那双破草鞋早就被泥泞吞噬,脚底板磨出了血泡,又被泥水一浸,钻心地疼。饿了,就啃一口硬得像石头、能崩掉牙的杂面饼子,渴了,就趴在路边水洼边,不管不顾地灌一肚子浑水。夜里寻不到破庙,就找个背风的草窝子或者大树根,蜷缩着冻得瑟瑟发抖,听着野地里不知名的声响,攥着胸口那硬物,才能勉强合眼。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往前走,去南京。陈兄弟还在地牢里等着呢!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他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子,穿行在一片荒凉得吓人的山坳里。两边怪石嶙峋,像蹲伏的巨兽,林木长得遮天蔽日,透着一股子邪气。他心里正打鼓,前面山道拐弯处,猛地跳出几条手持砍刀、棍棒的彪形大汉,堵死了去路,一个个眼神凶得能剜下肉来。
“站住!哪来的穷鬼?”领头的疤脸汉子瞪着一双牛眼,刀尖指向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麻利点交出来!爷们儿心情好,还能饶你条狗命!”
李铁头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老脸煞白,腿肚子直转筋:“好、好汉爷……饶命啊!小老儿就是个逃荒的苦命人,去南京投亲……身上、身上啥也没有啊……您行行好,放我过去吧……”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呸!真他娘晦气!”疤脸汉子啐了一口浓痰,挥挥手,“滚吧滚吧!别挡了爷们的财路!”
李铁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贴着湿滑的山壁就想溜过去,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等等!”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眼神滴溜乱转的喽啰突然叫道,“老大,你看他背上那包袱,鼓鼓囊囊的!还有这老小子,一只手老是下意识捂着胸口,里头肯定藏了好东西!不能让他糊弄过去!”
疤脸眼神一厉,凶光毕露:“妈的!老东西还敢跟老子耍花样!包袱!还有怀里的东西!都给老子交出来!慢一步,剁了你的手!”
李铁头的心瞬间沉到了底,冰凉一片!“好汉爷……真、真没有……”他话音未落,后背就挨了重重一棍,打得他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脸。几个喽啰一拥而上,粗暴地扯下他的包袱,三两下撕开他本就褴褛不堪的外衣。里面那点干硬的饼子和几件破衣服散落一地,被泥脚踩得不成样子。
“妈的,穷鬼!全是破烂!”疤脸气得一脚踢在李铁头腰眼上,疼得他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冷汗直冒。另一个喽啰则不死心,一把扯过李铁头死活不肯松手护住的、唯一厚实点的破棉袄。
“嘶啦——!”棉袄被粗暴地撕开一个大口子,发黑发硬的旧棉絮都露了出来。那喽啰还不解气,又胡乱撕扯了几下。
“不要啊!好汉爷!行行好!”李铁头看着自己仅有的御寒之物被毁,心疼得直抽抽。就在这混乱的撕扯间,他贴身小褂上那个缝了又缝的隐秘补丁,被一个喽啰无意中猛地扯开了一道缝隙!一角温润的白色,在灰暗破布的衬托下,一闪而逝!
“老大!有玉!好玉!在他怀里!”那眼尖的喽啰尖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贪婪。
李铁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嚎叫:“那是俺的命!!”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股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护崽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抢回那比命还重要的玉佩。
“滚你妈的!”疤脸眼中贪光大盛,哪容他反抗,一脚狠狠踹在李铁头的胸口,把他蹬得翻滚出去,脑袋“咚”一声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顿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几个喽啰哪还管他死活,七手八脚,粗暴地将那枚被破布包裹的玉佩,从李铁头彻底破裂的衣襟里硬生生抠了出来!破布散开,玉佩在阴沉天空下,流转着温润却刺目的光,晃花了所有土匪的眼。
“哈哈哈!宝贝!真是好宝贝!发财了!”疤脸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感受到那滑腻的触感,狂喜大笑。他鄙夷地看着地上蜷缩着、满脸是血和泥、奄奄一息的老农,狠狠啐了一口:“老狗!这等宝贝也是你配有的?做梦去吧!弟兄们,走!”
土匪们如风卷残云,抢走了玉佩、残余的干粮、那串可怜的铜钱,嬉笑怒骂着,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冰冷的寂静。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额头磕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胸口被踹的地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牵扯着五脏六腑。他艰难地、一点点睁开肿胀淤青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地狼藉的破布碎片、被踩进泥里的、稀烂的干粮,和他那件被彻底撕毁、再也无法御寒的破棉袄。
玉佩……没了。干粮……没了。钱……也没了。棉衣……也没了。
真干净啊……干净得让人想哭,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臂哆嗦得如同风中枯叶,才勉强撑起颤抖的身子,半趴在泥水里。雨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水流进嘴里,又咸又腥,还带着泥土的涩味。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他,像要把他拖进永恒的黑暗里。
完了吗?就这么完了?
陈兄弟还在周富贵的地牢里,等着他去救。那块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田,还等着他回去照看。
他猛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甩掉脸上的血水和雨水。
不能完!玉佩……就算没了,他也得走到南京城!他记得那玉佩的样子,记得上面那些弯弯曲曲的花纹!他可以去说!去求!去跪!去磕头!总有人会信他!总有一条活路!
他伸出沾满泥血、冻得发僵的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反而将血迹擦得更花,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然后,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压抑的低吼,拖着一条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剧痛钻心的伤腿,用手撑着地,一点一点,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顿,一瘸一拐,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往南京、仿佛没有尽头的泥泞之路。背影在荒凉的山道上,渺小,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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