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跌跌撞撞自九曲黄河阵中飞出,落地时脚步虚浮,险些站立不稳。
燃灯与陆压对视一眼,连忙上前。
燃灯手持琉璃灯,灯火映照下,瑶姬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空洞无神,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已散乱数缕,沾在汗湿的额前。
“云华仙子,阵中究竟发生何事?”燃灯声音低沉,“杨天佑道友为何未出?”
瑶姬缓缓抬起头,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燃灯,望向虚无的远方。
她嘴唇微微颤动,似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哽咽。
“我……需要静一静。”
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黯淡的遁光,歪歪斜斜向西岐城内飞去,那背影踉跄孤寂,再无半分先天神女的仪态。
燃灯眉头紧锁,陆压亦是面色凝重。
两人望着瑶姬远去的方向,半晌无言。
阵外黄雾依旧翻腾,水声轰隆,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吞吐呼吸。
“你怎么看?”燃灯终于开口,手中琉璃灯灯火摇曳,映得他枯槁的面容明暗不定。
陆压负手而立,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片九曲黄河阵,缓缓道:“你也听到了传音。杨戬约我们三日后对决,分明是要彻底了断这场杀劫。”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从瑶姬的表现来看,阵内定然发生了你我预料之外之事。杨天佑没有出来……恐怕已遭不测。”
燃灯目光一闪:“你是说……”
“杨戬亲手杀了生父?”陆压摇头,“以他的性子,未必会亲自动手。但杨天佑定然已死,且死状……恐怕让瑶姬难以承受。”
他转过身,看向燃灯,声音压得更低:“不管怎样,瑶姬这般模样出来,杨戬的心境……恐怕已非从前那般圆满无瑕了。”
燃灯闻言,眼中幽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心有挂碍,便是破绽。”陆压一字一顿道,“杨戬虽修成了混沌神魔之躯,实力堪比准圣,但他的元神始终是短板——甚至还不如寻常大罗金仙凝练稳固。此事你我皆知。”
燃灯缓缓点头:“不错。混沌魔躯强则强矣,然元神与肉身不匹配,终是隐患。所以你想……”
陆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我有一物,专攻元神,纵是准圣,若无特殊护持,亦难逃劫数。”
燃灯瞳孔微缩:“你准备动用……那个东西?”
“正是。”陆压毫不避讳,“钉头七箭书。”
五字一出,周遭空气仿佛都冷了几分。
燃灯沉默片刻,方道:“你有几分把握?”
“七分。”陆压目光锐利,“杨戬虽有灭世黑莲护持元神,但黑莲品阶未至九品,防御必有极限。钉头七箭书乃诅咒至宝,专攻神魂本源,可绕开肉身直接作用于真灵。只要寻得契机,连续拜射七日,任他混沌魔躯再强,元神也必遭重创,乃至溃散!”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如今瑶姬之事,已在他心中种下心魔。心魔一生,元神自生缝隙,正是诅咒最佳趁虚而入之时。”
燃灯枯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与决断:“好!既如此,便送这位截教副教主上路。封神榜上,也该添一笔重量级的名号了。”
陆压闻言,却并未立即应和,反而话锋一转:“为保万无一失,尚需燃灯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燃灯挑眉:“要我做什么?”
陆压不答,翻手之间,掌心已多出一物。
那是一张古朴长弓,通体金黄,弓身流转着炽热而暴烈的气息,仿佛内蕴九轮大日。
弓弦透明,却隐隐有血光流转,发出细微的嗡鸣。
长弓旁,还静静躺着一支金色箭矢,箭头锋利,箭身刻满密密麻麻的巫文符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燃灯看到此物,眼中精光爆射,失声道:“射日弓?!”
“正是射日弓。”陆压神色平静,指尖轻抚弓身,那弓竟微微震颤,似在回应,“燃灯道友既知我的身份,也该清楚此弓的来历吧?”
燃灯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自然清楚。当年巫妖大劫,巫族举全族之力,采首山之铜、星辰之精、大地之脉,铸成此弓。大巫后羿以此弓连开九箭,射杀妖族九位太子金乌……此乃你血海深仇之器。”
陆压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痛色,随即化为冰冷:“不错。当年此弓确然射杀了我九位兄长。后来,后羿亦被我叔父东皇太一所杀,形神俱灭。这射日弓,最后便落在了我手上。”
燃灯凝视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长弓:“你打算用这个……对付杨戬的混沌魔神之躯?”
“正是。”陆压语气斩钉截铁,“而且此弓经我叔父东皇太一重新祭炼,已非当年巫族之器。叔父将我九位兄长的精血、残魂,连同后羿陨落后的巫族战意、怨念,一并炼入弓身箭矢之中。如今这射日弓,威力比之当初强上何止数倍!”
他拿起那支金箭,箭尖寒芒吞吐:“三日后,请燃灯道友持此弓,寻机破杨戬混沌魔躯。此箭专破不灭之体,更蕴含金乌真火与巫族破灭咒力,纵是混沌魔躯,也难挡一箭之威!”
燃灯接过射日弓,入手沉重无比,一股灼热暴烈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冲元神,饶是他修为深厚,也觉心神微震。
弓身内仿佛有九轮大日在咆哮,又有无数巫族战魂在嘶吼,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弓内达成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平衡。
“好一张凶兵……”燃灯喃喃道。
陆压继续道:“弓破其躯,书灭其神。届时,我用钉头七箭书日夜拜射,坏他元神根基。双管齐下,内外交攻,任他杨戬有通天本领,也定叫他!”
“形神俱灭!”
四字吐出,杀机凛冽如严冬寒风。
燃灯看着陆压平静却决绝的面容,心中不由暗叹。
这位隐忍多年的金乌太子,终于要在此次杀劫中,亮出他最锋利的獠牙了。
而目标,正是那位横空出世、光芒万丈的截教副教主。
“好。”燃灯终于重重点头,将射日弓与金箭郑重收起,“三日后,阵前见分晓。”
陆压亦是颔首,翻手又取出一卷色泽暗黄,透着诡异气息的帛书,正是那令洪荒大能闻之色变的“钉头七箭书”。
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份志在必得的决意。
九曲黄河阵依旧翻涌,黄雾深处,杨戬静坐水央,额间竖痕幽深,混沌气流转。
他似有所感,缓缓抬眼,望向阵外西岐城方向。
眼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深邃如渊的平静。
三日后,一切终将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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