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内。
高踞云床之上的元始天尊，圣目扫过下方蒲团，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南极仙翁、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灵宝大法师、玉鼎真人、道行天尊、太乙真人、云中子……
阐教现存的核心二代弟子皆已垂首恭坐。
唯独属于清虚道德真君的蒲团，空空如也。
一丝不悦，在元始天尊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中漾开涟漪。
讲道之期，诸弟子齐聚，此乃玉虚铁律。
亦是彰显师道尊严、道统有序之时。
竟有人敢不至？
他目光落在广成子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得整个大殿空气都凝固：“广成子。”
广成子心头猛地一跳，连忙俯身：“弟子在。”
“清虚何在？”
元始天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那无形的压力让广成子额头瞬间渗出冷汗。
“回禀师尊，弟子……弟子不知。”广成子声音微涩，他是真不知道。
金钟响后，众师兄弟陆续归来。
唯独不见清虚，他本就有些奇怪，但师尊已至，不敢多问。
“不知？”元始天尊的语气微微下沉，“你这大师兄，是如何做的？”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广成子如遭雷击，慌忙叩首：“弟子失察，请师尊责罚！”
他知道，师尊动了真怒。
讲道迟到已是犯忌，连去向都不明，更是大不敬。
其余金仙，包括南极仙翁、云中子在内，也齐齐俯身，大气不敢出。
玉虚宫规矩森严，他们太清楚此刻师尊心中是何等不悦。
清虚师弟啊清虚师弟，你这是闯下大祸了！
元始天尊未再看广成子，圣人神念微动。
刹那间便已遍察周天，追溯因果。
以他圣人之能，洪荒之事，只要有心，鲜有能真正瞒过他的。
除非涉及同层次的力量干扰或天道刻意遮掩。
很快，他眸光微闪，已然明了。
清虚并非遭遇不测，也非故意怠慢。
竟是……在路上为了救一群凡俗人族村落，与一伙妖魔厮杀，耽搁了时辰，此刻正在全速赶来。
救人？
元始天尊心中那丝不悦并未消散，反而添了几分冷意。
救人固然是善举，但岂能因此耽误听道？
孰轻孰重，身为玉虚嫡传，竟分不清么？
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闻。
讲道之期，诸天神圣皆知，玉虚门人更当视若生命，岂能因外事延误？
规矩就是规矩，破了，便是破了。
他没有等待，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
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开始宣讲玉清大道妙法。
浩荡道音充斥大殿，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种种异象纷呈。
但此刻，众金仙心中却无半分聆听大道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凉与忐忑。
他们知道，等清虚赶到，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师尊的宽宥。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已有数个时辰。
一道略显仓促、气息微乱的青色遁光。
终于出现在玉虚宫外，匆匆落下，化作脸色苍白、道袍上还沾染着些许未净妖血与尘土的清虚道德真君。
他快步走入大殿，看到高坐云床、圣威如狱的师尊。
以及下方全都低头不敢看他的同门，心中猛地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快步走到自己的蒲团前，撩袍跪倒，以额触地。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弟子清虚，拜见师尊！弟子……弟子来迟，请师尊恕罪！”
元始天尊的讲道声，戛然而止。
大殿内，那恢弘的道音余韵仿佛还在回荡，却已被一股更沉重的、冰冷肃杀的气氛所取代。
所有金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元始天尊缓缓睁开眼眸，那目光，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落在跪伏在地、身躯微微发抖的清虚道德真君身上。
“清虚。”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九天雷霆之威，震得清虚神魂都为之摇曳，“你好大的胆子。”
仅仅六个字，便让清虚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冻僵了。
“吾讲道之期，诸弟子齐聚，乃玉虚万载不易之规。”
“你竟敢姗姗来迟……可有将吾这个师尊，将玉虚道法，放在眼中？”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击在清虚的心上。
他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面，冷汗涔涔而下。
师尊息怒！弟子万万不敢！”清虚的声音带着哭腔。
“弟子……弟子并非有意怠慢，实是在归途中，路遇妖孽屠戮人族村落，数百凡人命悬一线。”
“弟子……弟子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出手斩妖，故而耽搁了时辰！弟子绝非故意轻慢师尊，轻慢道法啊！”
他鼓起勇气，将缘由说出，希望能得到一丝理解。
哪怕只是一丝。
然而，元始天尊的面容，依旧没有丝毫动容。
“所以，你觉得你没错？” 元始天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更令人恐惧。
“依你之意，救人耽搁，情有可原，吾还该夸奖你？”
“弟子不敢！弟子绝无此意！”清虚连忙否认，心中的绝望却如潮水般蔓延。
师尊的态度，比他预想的还要严苛，还要……无情。
“你不敢？”元始天尊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弟子，声音陡然转厉。
“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慢！今日你因救人可迟到，明日他人是否亦可因他事延误？”
“长此以往，玉虚规矩何在？吾之威严何存？”
此刻的元始天尊，尚未经历封神之后文殊、普贤、慈航等嫡传弟子接连弃道入佛的打击。
正是阐教规矩最为森严、道统意识最为强烈之时。
在他眼中，维护门规的绝对权威，确保道统的纯粹有序，远比一个弟子一时的善举重要得多。
清虚的行为，在他看来，不仅是迟到。
更是对玉虚法度的一次挑战，一次危险的“破例”。
若不严惩，何以服众？
何以立威？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看着下方那颤抖的身影，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清虚道德真君，触犯玉虚铁律，于讲道之期无故迟至，轻慢师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但那逐出师门的意味，已然弥漫开来。
广成子等人心中大骇，想要开口求情。
却在元始天尊那漠然的目光扫视下，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能用焦急万分的眼神看向清虚，示意他赶紧想办法。
清虚心如死灰，只觉得天地一片昏暗。
他选择了救人，却也似乎……亲手断送了自己在玉虚宫的一切。
师尊的决绝，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这千钧一发、圣意即将落定、清虚道途即将断绝之际。
玉虚宫广场上，那被银白梦蝶光河笼罩、身形虚幻波动的清虚道德真君身旁。
一直拄着拐杖、仿佛快要睡着的元道人。
那浑浊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清明而复杂的微光。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对着那银白梦蝶光河，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弹。
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这位圣人一缕意志的神念。
悄无声息地遁入了南华梦蝶之中。
尹文正全力维持着南华梦蝶，将清虚送往过去并维持，消耗已是极大。
元始天尊这一道神念的悄然介入，虽然轻微，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涟漪与反噬！
“唔！” 尹文闷哼一声，身躯猛地一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维持法诀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那银白梦蝶光河也随之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尹文：是谁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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