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小院，透过西厢房新糊的窗纸，变得柔和而温暖。
林安早已起身，正拿着比他还高的扫帚，卖力地清扫着院角的落叶，小脸因为用力而泛红，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对他而言，这个能安稳睡到天亮的早晨，这个有遮风挡雨屋顶的“家”，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林微盘膝坐在硬板床上，结束了又一轮徒劳的引气尝试。
灵气依旧稀薄得令人绝望，但识海之中，那丝淡金色的气运能量，似乎比昨日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来源，或许是林安此刻心中那份纯粹的满足与归属感。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屋角那几枚磨损的铜钱上。
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坐吃山空绝非良策。
那二两多银子，在支付房租、购买必需的口粮和两套最廉价的粗布衣裳后，已所剩无几。
他需要一条稳定获取资源——尤其是这种能滋养元神的气运——的途径。
摆摊，算卦。
这是目前最直接，也最符合他能力的选择。
利用天衍秘术，为凡人解惑，收取酬劳，同时，或许能借此收集更多的“信力”或“气运”。
“林安。”他出声唤道。
小家伙立刻放下扫帚，小跑到门前，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红晕：“书生哥哥，有什么吩咐？”
“去找块木板，再寻些笔墨来。”
林微吩咐道，“今日，我们出摊。”
“出摊？”
林安眨巴着眼睛，有些困惑，但随即想到昨日河边神乎其神的一幕，立刻恍然大悟，兴奋起来，“好！我这就去！”
不过片刻，林安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块边缘不太齐整的薄木板，还有半块残墨和一支秃了毛的笔。
林微也不挑剔，接过笔墨，略一沉吟，提笔蘸墨。
他的字，并非原身那种带着匠气的馆阁体，而是融合了自身元神特质，落笔沉稳，架构疏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骨与韵律。只见他手腕运转，四个大字跃然板上：
天衍神算。
下面一行小字：断吉凶，解疑难，卦金随缘。
字迹苍劲，隐隐透着一股不凡的气息。
林安虽然不识字，但也觉得这字写得极好看，比街上那些代写书信的老先生写得还要有气势。
“书生哥哥，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好奇地问。
“意思就是，我们能靠这个吃饭了。”
林微将笔放下，语气平淡，“拿上木板和铜钱，去南市。”
南市，是天京城外城最热闹的集市之一，三教九流汇聚，人流如织。
在这里，摆摊算命的并不少见，多是些眼神浑浊、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或是打着佛道旗号的游方僧人道士。
林微选了个靠近街口、不算太拥挤也不至于太冷清的角落，让林安将写着“天衍神算”的木牌倚墙放好。
他自己则盘膝坐在一块林安找来的蒲团上，将三枚铜钱置于身前，闭目养神，并未像其他摊贩那样吆喝。
他这一组合，颇为引人注目。
一个穿着干净但明显廉价的粗布青衫的年轻书生，容貌俊逸，气质沉静，偏偏带着个半大的小仆童，摆着算卦的摊子。
与周遭那些或仙风道骨、或神秘兮兮的同行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好奇、打量、怀疑的目光纷纷投来。
“啧，这么年轻的书生，也学人算命？”
“怕是科举无望，出来招摇撞骗的吧？”
“字倒是不错，可惜了……”
“那小孩是他什么人？看着倒机灵。”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林安有些紧张，小手攥着衣角，不安地看向林微。
却见林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老僧，对外界的议论充耳不闻。
这份定力，稍稍安抚了林安忐忑的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高。有人驻足看了会儿牌子，摇摇头走了；
有人好奇地打量林微几眼，见他年轻，也失了兴趣。半个时辰过去，竟无一人上前问卦。
林安开始有些焦急了，小脑袋不时张望，恨不得能拉几个客人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挎着菜篮、面色愁苦的老妇人，在摊前徘徊了几次，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闭目端坐、气质不凡的林微，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怯生生地走上前。
“这……这位先生……”
老妇人声音带着沙哑和犹豫，“真……真能算卦？”
林微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老妇人脸上。
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运转天衍秘术，并非深度推演，只是粗略感知其气息、神色、周身萦绕的微弱气场。
气色晦暗，眉宇间缠绕着一股浓郁的“失”意，心神不宁，气血亏虚，似是因丢失重要物品所致，且时日不长。
“婆婆心中所忧，乃失物。”
林微开口，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疑问。
老妇人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睁大，手中的菜篮都晃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
她还没说要求算什么！
一旁的林安也屏住了呼吸，小拳头紧紧握着。
“卦象所示。”
林微没有多解释，目光扫过老妇人略显凌乱的衣角和沾着些许泥土的鞋面，结合感知，继续道，
“所失之物，非金非银，却关乎生计，应是日常所用之器。
可是……一口锅？”
老妇人彻底惊呆了，嘴巴张了张，半天才发出声音：“是……是！
是我那口用了十几年的铁锅！
昨儿个下午洗刷完放在院墙边晾着，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没了锅，老婆子我连饭都做不了，这可怎么活啊……”
说着，眼圈就红了。
“方位在西南，未远遁，仍在宅院范围。”
林微根据那丝微弱的气机牵引，给出更精确的指引，“或为幼童嬉戏藏匿，或掩于柴堆杂物之下。婆婆回去细寻，当有结果。”
他的话语清晰而肯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老妇人将信将疑，但林微一口道破她丢失的是锅，而非其他，已让她信了七八分。
她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取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林微面前的空地上：“先生，我……我只有这些……若真能找到，老婆子我再……”
“无妨。”
林微看了一眼那几枚铜钱，并未嫌弃，“去吧。”
老妇人千恩万谢，也顾不上买菜了，挎着篮子，急匆匆地朝着西南方向家的位置小跑而去。
“书生哥哥，她……她真的能找到吗？”
林安凑过来，小声问道，眼睛里满是期待。
这不仅是关乎几文钱的收入，更是关乎他们这卦摊能否开张立信。
“片刻便知。”
林微重新闭上眼，淡淡道。一次如此简单的推演，对他几乎没什么消耗。
他能感觉到，在老妇人将信将疑放下铜钱的瞬间，又有一丝比林安提供的更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信力”融入了识海，被天衍符文吸收。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那老妇人去而复返，脸上愁容尽散，换上了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手里赫然捧着一口黑乎乎的铁锅！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老妇人跑到摊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先生真是神算！就在我家院墙角的破草席下面盖着呢，定是隔壁那顽皮小子藏起来的！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她说着，又掏出几枚铜钱，恭恭敬敬地放在之前那几枚旁边，这次的动作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这一幕，被周围不少行人和摊贩看在眼里。
起初的怀疑目光，渐渐变成了惊异和好奇。
“真找到了？”
“这书生有点邪门啊，连丢的是锅都能算出来？”
“不会是托吧？”
“不像，那李婆婆我认识，就住前面巷子，老实人一个……”
议论的风向开始转变。
林安看着地上那十几枚铜钱，小脸激动得通红，看向林微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开张了！
而且，书生哥哥真的这么厉害！
林微依旧平静，只是对那千恩万谢的老妇人微微颔首。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闭目养神时，眉心识海中那一直缓慢吸收气运的天衍符文，突然轻微地一震，表面流转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古老沧桑气息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意识中漾开一圈涟漪：
【…信力…收集…基础…契合…唤醒…辅助…】
这意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让林微心神猛地一凛！
这不是他自己的念头！
是外来的信息！
源自……那天衍符文？
还是伴随符文而来的什么东西？
没等他细究，那意念已如同幻觉般消失，符文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那丝淡金色的气运能量，似乎更加活泼了一些。
林微压下心中的惊疑，面上不动声色。
他意识到，这“气运”或者说“信力”，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它不仅能让符文得到滋养，似乎……还触及了某种更深层的机制。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面前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深邃。
卦摊已立，首客已验。
这收集气运之路，方才正式开始。
而刚才那神秘的意念碎片，无疑为这条路，蒙上了一层更奇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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