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隔绝了外界冰冷的光线和大部分声音，苏挽秋被顾景辰紧紧护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沉稳而快速的心跳，以及他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身体僵硬，脑中警铃大作，无数个疑问翻涌——他为何在此？是敌是友？
但此刻，她没有挣扎的余地。脚步声和呼喊声近在咫尺，傅时衍手下粗粝的呼喝仿佛就在耳边。
“分头找！她跑不远！”
“那边草丛动了！”
顾景辰的动作极快，他半抱着苏挽秋，脚步轻盈而迅捷地移动。他似乎对这片区域异常熟悉，绕过几处残垣断壁，来到一个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低矮的混凝土管道口。他拨开藤蔓，不由分说地将苏挽秋推了进去，自己也紧随而入，随即又将藤蔓小心复原。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铁锈味。空间狭窄，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外面搜寻的声音时远时近，手电筒的光柱偶尔掠过管道口的藤蔓缝隙。
“为什么帮我？”苏挽秋压低声音，在黑暗中警惕地问。她的手悄悄握住了藏在工装袖口里的微型电击器。
顾景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他没有靠近，只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挽秋，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但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我收到消息，傅时衍和姜哲的人今晚都有异动，目标很可能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苏挽秋追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顾景辰沉默了一下，坦诚道：“我……侵入了园区几个非主要入口的民用监控。看到你和林先生离开。我知道这侵犯了你的隐私，对不起。但我很担心，那个废弃实验室太危险了。”
这个解释，部分印证了他之前提到的“网络安全朋友”的能力，也解释了他是如何找到工作室和追踪至此的。技术上说可行，但动机依然存疑。
“仅仅是因为担心？”苏挽秋的语气依旧冰冷。
外面，傅时衍冰冷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压抑的狂怒：“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那声音里的偏执与暴戾，让苏挽秋不寒而栗。
顾景辰也听到了，他沉默了片刻，在黑暗中轻声说：“不全是。也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挽秋，无论你信不信，从我第一次作为你的心理医生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和探寻的韧性。这种关注，早已超越了医患关系。”
他的告白来得突然，却又合情合理。苏挽秋想起前世他默默的支持，想起重生后他几次三番的偶遇与关切。如果这不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那这份感情，或许是这冰冷旋涡中，唯一不掺杂基因、替身与算计的纯粹存在。
但她不敢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挽秋避开了这个话题，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我们怎么离开？”
“等。”顾景辰显得很镇定，“他们找不到人，搜索范围会扩大。我知道一条地下维护通道，可以通到隔壁废弃的纺织厂，从那边离开。”
管道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外面隐约传来的搜索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在绝对黑暗和未知危险的环境下，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似乎渐渐远去。
“跟我来。”顾景辰率先动了，他摸索着向前爬行。苏挽秋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此刻，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管道深处，顾景辰推开一块松动的水泥板，下面露出一段向下的、锈迹斑斑的铁梯。他示意苏挽秋跟上，两人顺着铁梯下到一个更加漆黑、空气却相对干燥一些的空间。顾景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调至最低亮度），照亮了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储藏室，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家具和设备。但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张旧书桌上，竟然放着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简易的供电设备。
“这里是……”苏挽秋环顾四周，心生警惕。
“一个临时的安全点。”顾景辰解释道，走到电脑前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了周围几个关键位置的监控画面（显然是非法接入的），“我以前……因为一些个人原因，调查过这片区域，发现了这里，并做了一些布置。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画面上显示，傅时衍的人仍在附近徘徊，而姜哲的人似乎已经撤回了研发中心内部，隐约能看到他们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
“他们在找什么？或者说，在转移什么？”苏挽秋盯着屏幕，蹙眉。
“很可能与‘藤蔓计划’的原始数据有关。”顾景辰沉声道，“我查到一些线索，‘诺亚生物’早期的一些核心实验记录，并没有完全电子化，有一部分以加密的物理方式保存在老研发中心的特定位置。姜哲显然想抢先拿到手。”
就在这时，笔记本电脑旁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嘀”声，一个绿色的指示灯开始规律闪烁。
顾景辰脸色微变：“不好，有移动物体触发了外围的被动红外传感器，正在靠近这个入口。不是傅时衍的人，他们的热源信号更集中……是另一批人，动作很专业。”
还有第三批人？苏挽秋的心提了起来。是敌是友？
顾景辰迅速合上电脑，切断电源，室内重新陷入黑暗。“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跟我来，从另一条路去纺织厂。”
他拉住苏挽秋的手，朝着储藏室另一端的狭窄通道走去。这一次，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挽秋没有挣脱。
在黑暗中穿行，仿佛没有尽头。苏挽秋忍不住问：“顾景辰，你到底是什么人？仅仅是一个心理医生吗？”
前方的脚步顿了一下，顾景辰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复杂：“我是一个……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的人。挽秋，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对你，绝无恶意。”
他的话语依旧留有余地，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更加真诚。苏挽秋能感觉到，他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但那隐瞒的背后，似乎并非恶意。
当他们终于从纺织厂一个破败的仓库角落钻出来，重新呼吸到略带污染的夜间空气时，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远处，诺亚老研发中心的方向，依然被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我送你回去。”顾景辰看着苏挽秋，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的落脚点也不安全了。”
苏挽秋看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他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最危险的时刻，给予看似无私的帮助。他的感情是真的吗？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她发现自己无法像对待傅时衍和姜哲那样，对他全盘否定和戒备。心墙上的那道裂隙，似乎在悄然扩大。
“好。”她最终点了点头。或许，在彻底弄清一切之前，保留一份谨慎的“信任”，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夜色中，两人并肩离去，身影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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