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巨棺内亮起的两道虚影,一道是执剑怒吼的将军,一道是弯弓射日的帝王,皆是陈九陵血脉深处烙印的战魂投影!
它们的光芒透过棺壁,将整片冰湖映照得如同黄昏战场,血色与金色交织,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冰湖中心,那口巨棺的升起之势愈发迅猛,带起的凛冽寒风如刀割面。
棺盖与棺身之间那道狭长的缝隙里,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猛然探出,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唯独拇指上套着一枚古朴的青铜指套,上面刻着一道模糊的“镇”字。
那只手,指尖微微曲张,像是在无声地召唤着什么,又像是在抓握着一个失落已久的权柄。
“退后!”苏绾一声厉喝,猛然向后撤开半步,手中那柄锋锐的短刃瞬间横于胸前,摆出最严密的防御姿态。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青铜指套上,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那是‘镇北军令’的副符!三百年前大楚镇北军的信物!你父亲当年战死黄河天堑,此物本该随主将帅旗一同焚毁,怎么会在这里!”
陈九陵却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苏绾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轰然撞开了他脑海深处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
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冰湖、巨棺、苏绾的惊呼……尽数化为虚无。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火海与无尽的喊杀声。
千军万马被困于决堤的黄河浊浪与漫山遍野的敌军烈焰之中,一名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的副将,正用仅存的右手高高举起那枚一模一样的青铜指套,对着他的方向嘶声泣血:“主公快走!末将……替您守到最后!”
画面破碎,意识回笼。
陈九陵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苏绾的肩头,直视那只从棺中伸出的手,用一种近乎梦呓的沙哑声音低语道:“……不,这不是我父亲的东西。”
“这是我自己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那股沉寂的战意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轰然爆发!
他不顾苏绾的惊愕与阻拦,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踏向那片布满裂纹的冰面。
他每向前踏出一步,左臂皮肤下那道诡异的黑线便剧烈抽搐一次,仿佛有一股暴戾嗜血的意识正在与他疯狂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他此刻心头的万分之一。
“九爷!别过去!”一直沉默的老瘸子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这口邪棺会读心!它在用你的执念引你过去!它知道你是谁!”
老瘸子的警告还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咔嚓!”陈九陵脚下的冰层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
紧接着,幽暗的湖底深处,九团鬼火般的绿光骤然亮起。
九具身披大楚制式残甲的枯尸,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湖底缓缓上浮,悬停在半空之中,将那口赤红巨棺与陈九陵团团围住。
它们的面容早已被湖水侵蚀得模糊不清,唯有胸口处那枚巴掌大小的玄色玉扣,在血色光芒的映照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其材质与纹路,竟与他怀中那块残片同出一源。
一直躲在老瘸子身后的小哑巴,在看到那九具枯尸的瞬间,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指着那些枯尸,又指着陈九陵,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等……等你……认亲……点头……第十个!”
它们在等你认亲……可你要是点头,就会变成第十具!
陈九陵的脚步猛然顿住。
他能感觉到,那九具枯尸的空洞眼窝中,正投射出一种混杂着孺慕、忠诚与无尽怨念的目光。
它们是他曾经的袍泽,是随他战死黄河的三千镇北军英魂所化!
只要他一个意念的肯定,他就会被这份沉重的“忠诚”彻底同化,成为它们中的一员,永世镇守这口邪棺。
“呼……”陈九陵缓缓闭上双眼,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与悲痛。
他没有去看那些枯尸,也没有理会那只召唤他的手,而是将所有心神沉入识海,全力运转“武意通玄”之法,反向追溯自身那股暴烈战意的根源。
当他的指尖轻轻搭在背后那柄断剑的剑柄上时,属于萧承煜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流,再次奔涌而出,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黄河溃堤,敌军主力趁势渡河。
为了阻挡数十万敌军,保住身后的万千百姓,他,大楚镇北军主将萧承煜,亲手点燃了炸毁最后一道堤坝的引信。
三千亲兵义无反顾,随他一同葬身于滔滔浊流与敌军的箭雨之中。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中七箭,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时,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象征着主将权柄的副符,死死塞进了那名断臂副将的手中,用尽气力吼出四个字:“替我活下去!”
“轰!”
陈九陵猛然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与金芒爆射,一股霸道绝伦的将帅威压冲霄而起!
他不再是那个迷茫的陈九陵,而是三百年前浴血沙场的铁血将军!
“我不是来认尸的!”他声如惊雷,字字铿锵,“我是来讨债的!”
这一声怒喝,蕴含着无匹的战意与意志,仿佛千军万马的齐声怒吼,震得整座冰湖嗡嗡作响,连空中的风雪都为之一滞!
苏绾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她布下这冰湖之局,设下三重机关,本意只是为了试探,为了逼出陈九陵隐藏的真实实力。
却万万没有料到,此人竟然能在此地,唤醒沉眠了三百年的镇北军战魂!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超出了她背后势力的情报范畴!
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做出了决断。
只见她指尖在腰间的机括上一拨,一只精巧的木鸟应声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无比的轨迹,轨迹的光痕交织成网,赫然是一座“逆五行锁魄阵”的阵图!
“想开棺可以,先破了我的阵!”苏绾的声音冰冷如铁,“否则,你的手只要一碰到棺盖,你这一身磅礴的战意,立刻就会被大阵抽干,化为滋养它的养料!”
“雕虫小技!”陈九陵发出一声冷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杀阵,他竟不退反进!
他反手抽出背后的断剑,看也不看空中的阵图,猛地将剑尖插入脚下的冰缝之中!
“破阵剑意,起!”
霎时间,以断剑为中心,一股宏大无匹的意念轰然扩散!
这并非精妙的破阵手法,而是纯粹的、蛮不讲理的战意模拟!
他以自身为帅,以剑意为兵,瞬间模拟出千军万马踏阵冲锋的磅礴气势!
如果说苏绾的“逆五行锁魄阵”是一张用无数根精细丝线编织而成的大网,那么陈九陵的“破阵剑意”,就是一支势不可挡、足以踏碎山河的铁甲洪流!
以宏观的战场意志,强行撕裂微观的符文链条节点!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传来,空中那道繁复的阵图应声崩碎,化作漫天光点。
与此同时,那九具悬浮的枯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同时僵直在半空,眼窝中的鬼火“噗”地一声,尽数熄灭!
破阵,只在一念之间!
陈九陵大步流星,瞬间跨越数丈距离,来到巨棺之前。
他无视了那枚青铜指套,一把攥住了那只从棺中伸出的、苍白冰冷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地一拉——
“轰隆!”
整口赤红巨棺的棺盖被他以蛮力彻底掀开,重重砸在冰面之上!
棺内,并无想象中的尸体或骸骨。
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以及悬浮在黑暗中央的、一块比他怀中那块大上数倍的玄铁残片。
残片表面,有两条栩栩如生的龙形纹路在缓缓游走,一条龙鳞为正,威严霸道;另一条龙鳞为逆,邪异诡谲。
当陈九陵伸手触及那块残片的瞬间,他体内那股沸腾的战意仿佛找到了归宿,与残片轰然共鸣。
一股温润而浩瀚的暖流自残片涌入他的体内,他左臂上那道狰狞的黑线,竟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短暂地退散隐去。
然而,就在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的一刹那,一个细微如蚊蚋、却又清晰无比的呢喃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替命根,已种下根脉……你拿回多少力量,我,就学会多少本事……”
陈九陵心中警铃大作,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左臂的皮肤之下,那张原本模糊不清的人脸,此刻嘴角已经咧开,无声地笑到了耳根……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昆仑雪峰人迹罕至的极深之处。
一座被上古禁制所笼罩的隐秘洞窟内,数十具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棺静静排列。
其中一口冰棺的棺盖,悄无声息地融化开来。
一个与陈九陵容貌、身形完全相同的男人,从中缓缓坐起。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抚摸着那只刚刚从断腕处生长出来的、完美无瑕的新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低声自语:
“这次……轮到我当将军了。”
冰湖之上,陈九陵攥着那块散发着微光的残片,脸色铁青地站在开启的巨棺前。
四周的寒风似乎变得更加刺骨,那九具熄灭了鬼火的枯尸,依旧悬浮在空中,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无人知晓的交替。
危机,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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