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覆灭的余波尚未平息,“大道同盟”内部弥漫的并非胜利的狂欢,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深沉的忧思。重建工作千头万绪,牺牲者的抚恤、受损家园的修复、被星火技术污染区域的净化、以及同盟内部因理念差异和利益分配产生的细微裂痕,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弥合。然而,陈观的心,却已飞向了更遥远、更冰冷的深空。
他常常独自伫立在龙雀总部最高的“观星台”边缘,仰望那片因大战而略显浑浊、却依旧浩瀚无垠的夜空。怀中,文明砚台传来温润而恒定的脉动,仿佛在与宇宙深处某种无形的韵律悄然共鸣。与“本源石刻”的接触、与宇宙机制的短暂“对视”,在他心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那冰冷的“审视”目光,虽已移开,却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人类文明目前的“安全”,仅仅是宇宙这个庞大系统一次“暂缓处理”的宽容,脆弱得不堪一击。
被动防御,终是下策。固守一隅,无异于坐以待毙。文明的生机,在于流动,在于交流,在于将火种播撒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个念头,在陈观心中酝酿已久,直至一次同盟高层会议上,关于如何应对“缄默者”最新活动迹象的争吵,成为了引爆的导火索。
“必须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武长老态度强硬,“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比星火更危险!”
“谈何容易?他们神出鬼没,连存在形式都成谜!主动寻找,恐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祸患!”天机阁一位保守派长老反驳。
“难道就任由他们在暗处篡改历史、拨弄命运?”索尔夫不满地低吼。
“或许……‘缄默者’的存在,本身也是‘大道’的一部分?我们强行干预,是否又是另一种‘逆道’?”甚至有声音开始质疑。
争论陷入僵局。陈观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焦虑、或愤怒、或迷茫的面孔。他意识到,同盟的视野,依旧被局限在地球这方寸之地,被“观察者”、“星火”、“缄默者”这些具体的“问题”所束缚。大家思考的,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威胁,却未曾思考,在更宏大的尺度上,文明的根本出路何在。
是时候了。
陈观缓缓站起身,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没有直接回应关于“缄默者”的争论,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诸位可曾想过,为何我人族文明,历经浩劫,星火焚城,强敌环伺,却总能于灰烬中重生,火种不熄?”
众人一怔,不明所以。
陈观自问自答,声音清晰而沉静:“非因我辈天生强大,亦非运气使然。盖因我文明之魂中,深植着一种本能——好奇与探索。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对更广阔天地的探索。从蒙昧时代走出洞穴,到造船扬帆远航,再到仰望星空,梦想翱翔宇宙……正是这份不断向外拓展边界、与外界交流融合的天性,推动着我们一次次突破局限,在绝境中觅得生机。”
他走到巨大的星图前,手指划过浩瀚的星河:“我们眼前的敌人,‘观察者’、‘星火’、乃至‘缄默者’,它们的存在,恰恰证明了一点:宇宙,并非死寂的荒漠,而是一个充满互动、竞争、乃至可能……共存 的广阔舞台。地球,只是这舞台角落的一个微小村落。”
“我们一直以来的策略,是修筑高墙,守护村庄。这没有错,在强敌来袭时,这是生存必须。但高墙再坚固,终有被攻破的一天。若将村庄的命运,完全系于一座围墙之上,无疑是危险的。”陈观的目光变得锐利,“星火想让我们变成他们温室里的作物,‘缄默者’想让我们活在他们编织的童话里,‘观察者’……则随时可能因为‘生态平衡’的需要,将我们的村庄从地图上抹去。”
他停顿片刻,让话语的重量沉淀下去,然后,掷地有声地抛出了石破天惊的提议:
“因此,我提议,启动‘火种远扬计划’!”
会场一片哗然!
“火种远扬?”赵将军眉头紧锁,“陈文宗,你的意思是……?”
“是的,主动走出去!”陈观斩钉截铁,“不再被动等待威胁降临,而是主动融入宇宙,去理解、去参与那浩瀚的‘大道韵律’!我们要建造能够进行跨星系航行的‘文明方舟’,选拔最优秀的使者,携带人类文明的精华——不是武器,而是我们的知识、艺术、历史、价值观,以及最重要的……求索之心与和平之愿,驶向星辰大海!”
他详细阐述计划的构想:
“传播火种,文明不灭。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若地球再次遭遇不测,散落在宇宙各处的文明分支,将成为人类延续的希望。
寻找机遇,壮大自身。宇宙浩瀚,必有其他智慧文明,或有适宜生存的星球,或有能提升我文明等级的远古遗泽。闭门造车,终将落后。主动交流,方能取长补短,获得跨越式发展。
探寻真相,定位自身。只有走出去,亲眼见证宇宙的广阔与复杂,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观察者’机制的运行规律,明了人类文明在宇宙中的真实位置,从而制定出真正长远、可持续的生存战略。或许,我们能找到与‘观察者’机制共存的智慧,甚至……发现宇宙中存在的、能与‘逆道者’抗衡的、秉持‘和谐’理念的潜在盟友。
最重要的是践行‘大道’。‘循道而生’,不仅是适应地球环境,更是要融入宇宙生态。主动探索、友好交流、知识共享,这本身就是对‘生命繁荣、文明多样性’这一宇宙‘大道’的积极贡献!当我们成为宇宙生态中积极、有益的组成部分时,我们的‘存在价值’将得到根本性提升,‘清算’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自然会离我们更远!”
这个计划太过宏大,太过超前,也太过冒险!会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和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位保守派元老连连摇头,“以我们现在的技术,进行跨星系航行?无异于让原始人划独木舟横渡大洋!途中遭遇的任何未知危险,都可能让方舟有去无回!”
“况且,若引来更强大的外星文明,岂非自取灭亡?”另一人担忧道。
“资源呢?建造方舟,需要倾尽同盟之力!若失败,我们将元气大伤!”武长老也提出 practical 的质疑。
面对质疑,陈观早有准备。他示意赵明启动投影,展示了“观道院”联合书院、天机阁基于“本源石刻”信息和文明砚台特性,初步论证的可行性报告:
“技术并非遥不可及。我们已从‘本源石刻’和砚台中,获得了部分关于高维空间、曲速航行原理的启示。星火的部分遗产,尤其是其能源技术,经净化后或可借鉴。集合同盟最顶尖的科学家、工程师、阵法师,倾力攻关,并非没有可能。
风险固然存在,但固守地球的风险更大!‘缄默者’活动诡异,‘逆道者’意识可能潜伏,宇宙机制悬而未决……等待,才是最大的风险。
至于资源,这确是需要倾注心血的项目。但请想想,若成功,其回报将是整个文明的未来!这并非浪费,而是最有价值的投资!”
他看向众人,目光灼灼:“诸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认知领域的生死之战。我们明白了,生存的关键在于‘循道’与‘不同’。‘火种远扬’,正是将这一理念付诸实践的最高体现!是文明从幼稚走向成熟,从被动防御转向主动发展的必然选择!这或许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但这是我们必须肩负起的、对于孙后代的责任!”
支持的声音开始出现。赵明、孙雅等年轻一代眼中燃起憧憬的光芒。索尔夫拍案而起:“妈的!窝在地球上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老子早就想看看星星后面是什么了!这计划,够劲!英灵殿支持!要人给人,要资源给资源!”
罗兰大团长在祈祷后,肃然道:“传播光明与希望,是骑士的使命。若此舟能为人类寻得新天地,圣殿愿倾力相助。”
天机阁玄机子沉吟良久,拂尘一摆:“无量天尊……顺天应人,探索未知,亦是道法自然。若计划周详,天机阁愿以星象导航,助其一臂之力。”
赵将军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又看向陈观那坚定而充满远见的眼神,终于重重点头:“好!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略!龙雀,将全力支持‘火种远扬计划’!立即成立专项小组,由陈文宗总领,着手前期论证与筹备!”
计划的种子,就此播下。
接下来的日子,龙雀总部乃至整个同盟,重心悄然转移。一部分力量继续用于恢复重建和内部整顿,而最顶尖的人才和资源,开始向“火种远扬计划”倾斜。巨大的船坞在秘密地点开始规划,关于星际航行、生命维持、异星环境适应、跨文明交流准则的研究全面展开。选拔和培训未来“文明使者”的工作也提上日程,要求不仅是能力出众,更需具备坚定的信念、开放的心态和卓越的应变能力。
陈观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协调各方,推动计划,更要利用文明砚台,不断深化对“大道韵律”的理解,为方舟描绘尽可能安全的航线和应对未知的预案。他常常废寝忘食,与各方专家研讨至深夜。
夜深人静时,他抚摸着砚台,望向星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紧迫感。
“火种远扬”……这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文明对自身命运的主动抉择,是对浩瀚宇宙发出的、寻求理解与共鸣的微弱信号。前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唯有走下去,人类文明才能真正摆脱被安排的命运,在星辰大海中,写下属于自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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