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阻止砂金离去之人,正是神战落幕之后,刚刚和妹妹重逢,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的橡木家主星期日先生。
如果不是砂金脚底抹油准备跑路,他还打算检查一下知更鸟当下的状态,看看复活的过程有没有出什么岔子,这突然被打断,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严肃了几分——
“最后的埃维金人,来自德涅斯-普鲁阡-多瑙三大星系交界地带无主星系的茨冈尼亚-IV,恰好被公司的那位慈玉女士相中,而后又恰好通过了钻石的考验,成为了石心十人的砂金。”
星期日缓步走向转过身来的砂金,神色镇定,脑后天环闪耀着【秩序】的微光,“恰好在黑塔空间站结识了那两位传奇无名客,恰好在雅利洛-VI的诡灾中成为了【存护】的令使,而后是仙舟罗浮和匹诺康尼……”
他的话语略作停顿,而目光却逐渐变得锐利如刀,“你看,如此之多的巧合,让你站在了这里,成为了【命序】的半神,让你我在此相逢……我不得不怀疑,芬戈·比约斯,这一切是否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
“呵呵,家主大人,别把我想象得那么阴暗,我只是一位迷恋赌局的赌徒而已……在我看来,无论是胜利的瞬间,还是胜利后漫长的空虚,都值得反复品味。”
砂金抬起手腕,看了眼自己那枚精巧名贵的石英机械腕表,咧嘴笑道:“知道埃维金人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所信仰的「三重眼的地母神」吗?”
星期日神色平静,“为何?”
“因为「三重眼的地母神」只存在于现在,只存在于此刻。”
他张开双臂,三重色彩套叠的眸子如同催眠的回环,带着神秘与秩序的法则,“在过去,我是卡卡瓦夏,是砂金;在未来,我是「高悬判世者」,是【繁芜与命序之神】——而作为「三重眼的地母神(命序之神)」,他自始至终,所能编织的,只有自身所存在的命运。”
所以在过去,他无法阻止茨冈尼亚遭受外族的入侵与战火的摧残,也无法避免埃维金人的灭亡。
他是灾厄的幸存者,他早已明白,幸存本身就是最大的幸运。
或许是面对一位与自己同源的【秩序】诡道的半神吧,砂金今天的话语明显繁密了许多:“同为【秩序之子】,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但现在看来,你对我和【秩序】,都还不够了解。”
“但,没关系,这样就挺好,你就继续维持着你的理想主义者人设吧,这个世界需要一些有着伟大愿景的人。”
“而我,会继续为你们的愿望和命运押注,直到……一无所有。”
砂金挥了挥手,再次转过身来,向着破碎十二时刻的梦境深处走去。
这一次,星期日没有阻拦,只是轻声问道:“不再见他一面吗?我看得出来,他也曾将你视作是重要的同伴。”
“呵呵,与他的相遇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但……算了吧,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应该不会太高兴。”
金发男子取出墨镜戴在鼻梁之上,没有回头,而是迎向了地平线上那轮燃尽的大日,身形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拉扯出无数纠缠的命运之线。
星期日凝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身旁的蓝发少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恍然回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哥哥,你还好吗?”知更鸟拢了拢身上的连衣裙,轻声开口道。
“嗯,我没事。”
“那位砂金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少女微微侧目,柔顺的长发自肩头滑下。
星期日沉默了一瞬,而后缓缓开口道:“他以虚浮的外表伪装自我,献上了一场盛大的演出……一位可敬的对手,若是还有机会,我很期待与他在下个舞台的交锋。”
那个机会,不会太远了。
因为这是……【秩序】之子的宿命。
除了砂金之外,破碎的十二时刻梦境之内,其余的半神都没有先一步返回现实,而是等待着与那位青年的再会。
而此时此刻,作为这场剧目的主角——叶苍在准备登上谢幕的舞台之前,就先一步被小黑人拉入了【诡道之狭间】,迎接这位“第一诡厄之源”的审视。
漆黑倒生巨树之下,两道颀长的身影相对而立,黑衣青年一身笔挺华丽的演出西服,胸前别着紫百合的干花,右臂之上缠绕着集真赤的荆棘。
在他身前五米开外,小黑人依旧是一副大号火柴人的形象,只是通体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流淌着璀璨的星河。
叶苍明显能够感觉到,此刻的小黑人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但又难以描述出那种变化究竟区别在了哪里。
只是以【阿哈】对小黑人的战绩来看,眼前的神秘存在,显然要比之前更加强大了许多。
是因为【诡道】的数量吗?
叶苍抬头看了一眼天穹之上的倒生巨树,目光依次扫过那些或虚影或凝视的树干——
那如同跳动的频率,断断续续,时而破碎,时而完整的,乃是【痴愚】。
那腐朽而破败,如同黏腻的肉块,不断在溃烂中新生的,乃是【腐败】。
那缠绕着无数深红色的线条,树皮之下亦有红线蠕动的,乃是【深红】。
那如同晶莹剔透的血玉,通体萦绕着沸腾汹涌的血气的,乃是【狂猎】。
那不断蠕动、生长着器官、触须,无休止分裂与融合的,乃是【异融】。
那通体透亮、粗看空无一物,细看却见无数细线纠缠的,乃是【命序】。
那聚集着密密麻麻虫卵、胚胎、分裂细胞与生命基质的,乃是【殖育】。
那如梦似幻间,如同流淌乐谱与五彩斑斓、星辉熠熠的,乃是【同化】。
那混沌无序、由杂乱无章的有机物与无机物混杂而成的,乃是【繁芜】。
——共计八条,抛开【阿哈】带走的【癫笑】、【悼哭】与【欲孽】,未经叶苍分割,被流萤直接背负的【集群】,这就是目前为止叶苍所掌握的全部诡道。
即使其中的七份已经被他分割给了自己的七位同伴,这些【诡道】的“根源”还在他的体内,依托于这棵倒生巨树而存在,同时也在对他施加着来自八重【诡道】的影响和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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