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迷宫”的探索计划被提上日程，但具体的行动还需要周密的筹备和等待最佳的时机。在这段相对平静的间隙，生活仿佛暂时回归了一种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日常”。
程野的康复依旧是主旋律，但节奏不再像最初那样紧绷。他能独立操控电动轮椅在限定区域内活动，偶尔在我的搀扶下，也能尝试着站立片刻，甚至扶着墙壁走上几步。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能在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眸里，点燃一簇短暂却真实的微光。
语言恢复方面，他已经能进行一些简单的短句交流，虽然语速缓慢，发音偶尔还会含糊，但不再完全依赖意念。他开始尝试表达更复杂一些的想法，比如对食物的偏好（虽然他并不需要进食，但会表现出对某些气味或颜色的倾向），或者对窗外天气变化的感受。
“今天，阳光，很好。”他望着窗外明媚的春日，忽然开口说道。
我正在帮他做手部的精细动作复健，闻言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是啊，很适合出去走走。等你再好一点，我们让秦医生批准，去楼下的花园坐坐。”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晰的期待。他开始对外面的世界，重新产生了属于“程野”的好奇。
我们之间的互动，也愈发自然和亲密。他习惯了我的靠近，甚至会在我长时间离开视线时，通过监测仪器表现出细微的不安。秦薇调侃说，我这“情感锚点”都快变成他的“人形镇定剂”了。
一天下午，陈默兴冲冲地跑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远哥，程野，看这个！”他点开一个视频，是守夜人技术部门根据程野在社区泵房净化掉“抑郁力场”后，该区域的社会监控画面剪辑而成的。
画面中，原本死气沉沉的社区，在事件发生后几天内，悄然发生着变化。街道上的行人似乎多了起来，虽然步伐依旧不算轻快，但那种麻木和绝望感明显减轻。一个小女孩在街角追逐着一只流浪猫，发出了久违的、银铃般的笑声。几个老人坐在院子里，不再是呆呆地望天，而是凑在一起，似乎在下棋，偶尔还有几句模糊的交谈声传来。
生机，如同涓涓细流，重新注入了这片几乎被遗忘的土地。
程野静静地看着屏幕，灰白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些平凡却充满生命力的画面，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看到了吗？”陈默有些激动地说，“因为你，那里变好了！那些人都……都得救了！”
程野没有回应，但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我注意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仿佛多了点什么……类似于“满足”或者“价值感”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才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我知道，这种能够切实帮助他人、改变苦难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填补他作为“归来者”内心的某种空洞，让他找到除了“守护林远”之外，另一个存在的意义。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苏砚和秦薇变得更加忙碌，他们来探望程野的次数减少了，即使来了，也常常是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守夜人总部内部的安保等级似乎又提升了一个级别，进出检查更加严格。
陈默利用他的技术优势，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号。
“远哥，‘净界学会’那边好像没闲着。”一天晚上，他避开监控，低声告诉我，“我监测到几个加密的、能量签名与他们相似的通讯信号，在城郊几个不同的废弃区域短暂出现又消失。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布置着什么。”
“和‘镜之迷宫’有关吗？”我立刻警觉起来。
“不确定，信号很模糊，无法精确定位。但时间点太巧合了。”陈默摇头，“另外，守夜人内部的数据流显示，关于‘镜之迷宫’的探查频率在增加，而且……访问权限被提高了，有些核心数据连我都无法触及。”
这意味着，守夜人高层对“镜之迷宫”的重视程度远超公开表述，而且可能掌握着更多未分享的情报。
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这天夜里，我因为心事重重，睡得并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我似乎听到隔壁程野的房间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
我立刻清醒过来，披上外套，轻声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只见程野并没有睡。他靠坐在床头，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眼神有些空茫，仿佛在凝视着某种不存在于眼前的东西。
“程野？”我轻声唤道。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的空茫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还没睡？】他的意念传来。
“睡不着。”我走到他床边坐下，担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脏位置。
【它，有时候，会自己动。】他缓慢地说道，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描述那种感觉，【像……心跳。但，不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颗“种子”在自主活动？
“什么时候？有什么感觉？”我急忙追问。
【不确定。】他老实地回答，【暖暖的。有时候，看到……一些东西，会动得更明显。】
“看到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空，又指了指我：【光。还有……你。】
我愣住了。光？和我？
这听起来玄之又玄，但联想到他那源于“净化”与“秩序”的本源力量，以及我们之间深刻的“情感锚点”连接，似乎又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好事吗？”我最关心的是这个。
他偏了偏头，似乎在仔细感知，然后点了点头：【感觉……不坏。力量，恢复得快了一点。】
这或许是一个积极的信号，意味着“种子”正在与他更加深入地融合，或者是在某种刺激下正在缓慢成长。但联想到“净界学会”所谓的“催化”和“补全”，又让我心生警惕。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认真地看着他：“有任何不舒服，或者奇怪的感觉，一定要立刻告诉我，知道吗？”
他看着我担忧的眼神，灰白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安抚的情绪。他回握住我的手，力度很轻，却带着一种承诺的意味。
【嗯。】他应道，【告诉你。】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预示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我知道，前往“镜之迷宫”的决定，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迫近，也更加关键。
那里隐藏的，可能不仅仅是关于程野力量的答案，更可能牵动着多方势力博弈的神经。
而我和他，已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但看着眼前这双逐渐找回神采、全心全意信赖着我的灰白色眼眸，我心中没有丝毫退缩。
无论前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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