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没有任何花哨的剑技，也没有什么光影交错的魔法。
这仅仅是纯粹的、充满了愤怒的——践踏。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代表着“正统剑圣”的黑袍身影，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他那把引以为傲的黑剑早已崩碎，那具如破碎瓷器般的身体，被夏亚·克里维斯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夏亚的脚死死地碾在对方那张布满裂纹的脸上，将他的头颅硬生生地按进了虚空的地面里。
“你的大脑……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自己”，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嘶哑：
“夏亚！！”
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既是在喊对方，也是在质问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
“仅仅只是因为这种事情……你就已经开始放弃了吗？！”
“仅仅只是因为要面对那个所谓的魔王……所以你就开始害怕了吗？！”
夏亚脚下用力，甚至能听到对方头骨或者说灵魂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所以……你就开始停止不前了吗？”
“所以……你就开始像个懦夫一样，试图阻止过去的自己、阻止现在的我……更加往前前进吗？！”
夏亚指向身后那片已经被他斩断的虚假世界：
“哪怕是看到了不同的过去，哪怕是看到了可以改变的未来……你也同样要这么做吗？！”
“为了你那个狗屁不通的‘安稳’，就要把所有人都拉进坟墓里陪葬吗？！”
“你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面对夏亚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和羞辱。
那个被踩在脚下的“夏亚”，没有丝毫的反抗。
他就像是一具真正的尸体，或者是一个坏掉的人偶，就这么趴在地上，任由对方践踏自己的尊严。
透过夏亚脚边的缝隙，可以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
那里没有愤怒，没有羞耻，甚至没有疼痛。
仅仅只剩下了——绝望。
一种深不见底、仿佛经历过亿万年时光冲刷后留下的、死灰般的绝望。
“……”
看着这双眼睛，夏亚心中的怒火突然冷却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悲哀。
“你不是我。”
夏亚缓缓开口，声音冰冷：
“我也不是你。”
“我并不是想要承认我比你强，也不是想在这里羞辱你来获得什么优越感。”
“但我只想说的是——”
夏亚松开脚，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缓缓蠕动的残影：
“你已经太过懦弱了。”
“完全……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夏亚’了。”
“哪怕是我记忆中那个在剧情里哪怕自负且人渣为了掩护队友而死的你，或者说是记忆中那个虽然有些固执但依然握着剑的我自己……”
“他也绝对没有懦弱成这样！！”
在夏亚的认知里，原主虽然是个人渣英雄，但至少是个英雄。
而眼前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个行尸走肉。
“呵……”
就在这时。
地上的那个破碎人影，终于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干涩、沙哑，就像是两块墓碑在摩擦。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那一身的裂痕似乎更多了，无数黑色的粉末从他身上剥落。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吗？”
他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夏亚。
“你……知道……魔王……有多强大吗？”
还没等夏亚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不……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原主的目光在夏亚身上扫视，似乎在审视着这个“异数”。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导致你的灵魂……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我不清楚……你现在到底有多强，甚至……你展现出的那种斩断因果的力量……已经超过了未来的你自己……”
说到这里，原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我将我自己的时间……切片了。”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那双正在崩解的手掌：
“我将我的灵魂，投放到了几乎所有的时间线之中。”
“在不同的、且特殊的地方……在我的所有可能性之中。”
“阻拦你。”
“阻拦我自己。”
“阻拦我自己……向前的道路。”
这不仅仅是针对这一次的“圣诞候症群”。
这是一种全面覆盖的自我封锁。他在每一个可能的转折点，都留下了一个绝望的自己，去扼杀任何试图反抗的火苗。
“这样子……有什么意义？”
夏亚皱眉问道。
“意义？”
原主惨笑了一声：
“如果不反抗的话……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如果从一开始就跪下……如果从一开始就接受被圈养的命运……”
“至少……种族不会灭绝。”
砰！！
夏亚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猛地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胸口，直接将原主踹飞了数米远。
“放屁！！”
夏亚咆哮道：
“你压根不懂得魔王的习性！压根不懂得那个所谓的‘青铜种’有多恶心！有多恐怖！”
作为一个熟读游戏设定、作为魔王的扮演者，夏亚比谁都清楚魔王统治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不反抗？！乖乖等着被魔王统治？！”
“你以为那是和平吗？！”
“那是地狱！那是连死都无法解脱的永恒折磨！人类会变成孵化怪物的温床，会变成没有思想的血肉电池！”
“这种事情！你是怎么从脑子里想出来的？！”
“阻止过去的自己向前迈进，居然仅仅只是因为这种‘为了大家好’的懦弱理由吗？！”
夏亚喘着粗气，指着倒在地上的原主：
“你简直……不可理喻。”
原主并没有因为这一脚而生气。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虚空中那并不存在的星辰。
良久。
夏亚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看着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疑惑。
就算是懦弱，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就算是怕死，也不至于想要拉着所有时间线的自己一起投降吧？
“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夏亚沉声问道，眼神变得凝重：
“你的经历……似乎和我想象的、所记忆中的那个‘剧本’……不太一样。”
听到这句话。
原主沉默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那是被埋藏在深渊底部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你的记忆之中……有什么？”
原主反问道，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你……似乎知道的比我多？”
夏亚深吸一口气，开始复述那个他熟知的“正史”（游戏剧情）：
“在我的记忆里……”
“在魔王大远征的时候，你面对一个相性不是很好的魔王干部，为了掩护队友撤退，身受重伤。”
“接着，在第二次面对魔王本尊的时候……”
“你因为实力差距，直接被魔王一击杀死。”
“你死得很壮烈。你是为了人类而死的。”
“这就是——剑圣夏亚的结局。”
夏亚说完，看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然而。
原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触动。
他只是像听一个笑话一样，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
“仅仅……如此吗？”
“嗯？”夏亚一愣，“什么叫仅仅如此？这就是全部了啊。”
原主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摆出战斗的姿态。
他只是站在那里，浑身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密集，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
“这样啊……”
他看着夏亚，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凉，以及一丝对“无知者”的羡慕。
“大致事情……其实就是如此。”
“那个‘结局’……确实发生过。”
“但是……”
原主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
“我……已经被杀死过……不止一次了。”
“什么？”夏亚瞳孔微缩。
“就像是一个循环一样。”
原主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一次，又一次……被杀死。”
“第一次，我为了掩护队友而死。”
“当我再次睁开眼，我回到了大远征的前夕。
我以为是神明的恩赐，我以为我有机会改变一切。”
“于是，我更加努力地修炼，我避开了那个陷阱，我救下了队友。”
“但是……第二次，我在决战中被魔王撕成了碎片。”
“然后，我又回到了起点。”
“第三次，我试图联合贵族，结果被背叛毒死。”
“第四次，我试图逃避，结果被追杀至死。”
“第五次……第十次……第一百次……”
原主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身体上的裂痕也随之扩大，仿佛那些记忆本身的重量就能压碎他的灵魂。
“我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总是会回到起点。”
“我不断地去努力，不断地去尝试……可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杀死。”
“哪怕我携带着记忆，哪怕我预知了未来……却永远突破不了这层牢笼。”
“魔王……太强了。”
“那种强大……不是靠努力就能弥补的。
那是维度的碾压。无论我怎么挣扎，结局都是死。”
“而且……死得一次比一次惨。”
“你能想象吗？”
原主看着夏亚，眼中流出血泪：
“当你第一千次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在你的面前被凌辱致死在面前，或者是你死在他的前面，当你第一千次看着世界毁灭……你的心，早就已经碎了。”
“所以……我累了。”
“我不想再反抗了。我只想……停下来。”
“……”
听完这番话。
夏亚彻底僵住了。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旁边一直看戏的莉莉丝，此刻也收敛了笑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轮回……”
夏亚喃喃自语。
这个设定，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原来，所谓的“四英雄”，并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我想起来了……”
关于奎多尔。
“也就是说……”
夏亚感觉背脊发凉：
“四勇者……或者是四英雄……”
“被杀死之后……或许都会重生？所以奎多尔并不是意外？”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明的恩赐。
这是一场诅咒。
一场名为“拯救世界”的、永无止境的死亡轮回。
他们被困在这个时间闭环里，一次次地去送死，一次次地体验绝望。
直到他们的精神彻底崩溃，直到他们变成像眼前这个“原主”一样的、只想求解脱的疯子。
“面对的并不是希望……”
夏亚看着眼前这个破碎的自己，心中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视与愤怒。
“而是……更深的绝望。”
“就像眼前……已经疯狂了的自己一样……”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而现在。
穿越者白韶，代替了原本的夏亚，站到了这个噩梦的中心。
“……”
夏亚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金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因为这个残酷的真相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
“原来如此。”
夏亚看着原主，轻声说道：
“难怪你会变成这样。”
“难怪你会想要阻止我。”
“但是……”
夏亚握紧了手中的那把生锈的剑。
剑身上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照亮了原主那张惨白的脸。
“我依旧会继续走下去的，无论前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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