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运殿上，雕窗筛下片片晨光，在大殿上织就一片斑驳。
殷姒欢端坐上首，充满压迫力的嗓音响彻大殿：“即日起，备战乌蛮一应事务，全权交由文正大学士戚扶媞统领。”
她抬手，由内侍躬身捧上一枚玄铁令牌：“赐王令，六部诸司、玄甲卫所属，尽听调遣。”
吏部尚书孙谦越众而出：“殿下三思！戚大人初入朝堂，资历尚浅，如此重任恐怕…”
“孙大人。”萧弘书罕见地出声打断：“既质疑戚大人资历，不知大人对乌蛮之患，可有良策？”
“这…”孙谦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边境战事未起…”
萧弘书冷静反驳：“依孙大人之见，待乌蛮人攻入安南，再定策不迟？”
“若无良策…”殷姒欢指尖轻叩扶手，带着不容置喙的语调：“便按王令办。”
待退朝时，几位官员在殿外围着岑煜悄声试探：“岑首辅，敢问内阁对此事…”
岑煜捋须轻笑，声音轻快：“文正大学士虽不属内阁管辖，却也算我内阁中人。”
“将门之女，且自幼聪慧绝伦，赈灾有功，若论起来…”
他故意拖长语调：“还算老夫半个学生。”
“不知诸位，还想问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讪讪散去。
戚扶媞并未参与朝堂上的口舌之争，也无意拉帮结派。
她在散朝后便踏着尚未散尽的朝露直入工部衙署。
“边境七十三村，需在二十日内建成能互通了望塔。”她立于沙盘前，指尖划过连绵山隘：“此处设烽火台，此地建暗哨。”
她想到什么，又转身说道：“每座塔配两匹快马，如果发现敌情，一刻钟内必须传到下一处。”
“诸位有何想法皆可畅所欲言。”
此时的工部众人屏息凝神，思绪思绪翻涌。
她话落不久，角落忽然传来道温和悦耳的声线：“下官以为，传讯最快的方式当属声音，若在塔顶设置扩散音律的装置，效仿寺庙铜钟原理…”
戚扶媞转身，见青袍官员执礼而立。
晨光描摹着他清俊的侧脸，倒是一副出尘之姿。
“此法，甚妙！”她唇角微扬：“敢问姓名？”
“工部侍郎祝泽轩，见过大学士。”
二人并未接着客套，当即转向桌案。
就见祝泽轩执笔勾勒塔楼结构：“可在塔顶设共鸣腔，以铜管相连，一旦敲击，声传十里。”
“还不够。”戚扶媞抬手在图纸上轻点：“各塔间距需重新测算，要让钟声如波浪相接。”
“在战场上，掌控先机的一方，更易功成！”
祝泽轩闻言垂眸深思许久，复又说道：“若将塔身改为八角，每面开孔...”
“像编钟那样利用不同风向？”戚扶媞眼睛一亮，执笔在纸上疾书：“再加上暗号，长声表骑兵，短声表步兵，连环声表粮草动向！”
“以声乐暗号传讯，确实快过斥候！”祝泽轩惊呼道。
…
边境的草地被夕阳染做金黄时，殷承钺正亲自率领轻骑，如鬼魅般掠过边境线。
“报！前方发现乌蛮小队，正在李家村外集结。”
殷承钺抬手止住队伍，眯眼观察片刻：“不是主力，是来试探的！时阳，带你的人绕到西面山坡。”
顾时阳随即领命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西面突然响起喊杀声。
与此同时，殷承钺率主力直扑敌阵。
战斗结束得很快。
待暮色四合，殷承钺卸下盔甲，正撞见孔孝晟领着骑兵队纵马而归。
将士们的马鞍旁挂着缴获的乌蛮弯刀，虽满面风尘，眼中却燃着数月未见的炽芒。
“痛快！今日端了他们三个哨点！”
孔孝晟翻身下马，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自戚大将军去后，末将还是头一回在边境打得这般畅快！”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仰头猛灌：“往常总是蛮子来犯我们守，如今也叫他们也尝尝被突袭的滋味！”
他说着抹了把脸，眼底闪过老实人的精光，“世子，既然要战，何不趁其大军未动，我等先发制人？”
殷承钺此刻正在查看缴获的兵器，闻言抬头看了孔孝晟一眼，良久后才开口道：“不急，我们目前对赤丹格日朗的了解还是太少，切莫冒进。”
“嗯！”孔孝晟闻言老实地点了下头：“我都听世子的！”
“待会让夏忠嗣和韦吉，还有其他几位将军、中郎将明日也一同来帅帐，共商备战事宜！”殷承钺命令道。
“得令！”
斋月轩内烛火摇曳，戚扶媞正对着边境地图出神。
此刻她倏然惊觉，今日祝泽轩令她感到的莫名熟悉所从何来。
邹文玉的国子监同窗旧识...
徐方舟雅谈好友...
卷宗上一个又一个落马的名字，他好像每个都认得。
在那场席卷朝堂的狂风骤雨里，独他全身而退。
倒是个能人！就是不知此人究竟是深藏不露，还是当真淡泊名利...
戚扶媞轻笑一声，复又重新看起了图纸。
管他是魔是仙呢，若有异心，便除。
十日后，第一座了望塔在边境落成。
塔顶铜钟在风中轻摇，殷承钺手上捏着戚扶媞的密信。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传令暗号：若闻钟鸣三长一短，便是三百敌骑来犯。
他对着高原雪域轻吁了口气，又自顾自地呢喃：“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负责督建的工部侍郎闻声凑近：“世子方才说什么？”
“无事。”殷承钺转头审视塔楼精巧的结构：“这都是她一人想的？”
官员躬身回禀：“此乃戚大学士同祝侍郎共商之作，这钟声若能接连响起，可传遍百里防线。”
暮色渐深，殷承钺回到帅帐，案上搁着新到的信笺。
纸上熟悉的字迹写着：“我可厉害？”
他执笔蘸墨，在回信末尾添上一句：“若是闲的，就去后院跑圈。”
随即想了想，又取来新纸重写，满脸笑意地将温吞的句号改为了惊叹号。
而守在账外的顾时阳、顾时雨两兄弟，正向着巍峨雪山躬身叩首：“雪域山神、文官之祖在上！请保佑戚大小姐往后官路亨通，百岁无忧！”
只有虎生对着满地包裹愣神，里面塞满了殷承钺让他捎回去的边塞小食，有些后悔自讨苦吃的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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