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烛火跳动。
三人围坐在桌前，那封泛黄的档案袋静静躺在桌面，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重。窗外的铁岩城已陷入深夜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更梆声打破宁静。
影刹布下第三层隔音结界，又检查了门窗，这才小心地解开档案袋上第二道隐蔽的封印——那是百晓生留下的警示符，若强行破解便会自毁。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云宸。
云宸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萧逸也神色凝重，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尽管知道此刻并无危险。
档案袋被轻轻打开，一股陈旧纸张混合着淡淡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里面是一沓约莫二十余页的纸张，纸质不一，有的已经脆化边缘，有的则相对完好。字迹工整，用的是前朝官文的标准楷书，但多处有涂抹和批注的痕迹，红墨与黑墨交错，显得格外刺眼。
影刹将纸张平铺在桌上，三人借着烛光细看。
首页是目录，列着“星火计划·人员名录”、“任务纪要”、“实验记录”、“经费来源”等条目，但大多后面都标注着“残缺”或“部分焚毁”。
云宸直接翻到“人员名录”部分。
纸张上记录着十七个代号，每个代号后面跟着简略的档案和任务描述。大部分信息都已模糊，唯有几个条目相对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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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磐石”：原名云啸天，北境镇守将军云家嫡系。血脉特质：天生金刚骨，真气浑厚如岳。任务：“守护火种”。备注：忠勇可嘉，天武历一百七十五年冬于北境断龙崖执行任务时殉职。遗体未寻回，追封忠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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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宸的手指猛地颤抖起来。
父亲……果然是父亲。
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父亲离家前夜，摸着他的头说“宸儿，爹要去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母亲深夜独坐窗前，望着北方向默默垂泪；还有那道最终传来的阵亡消息，以及那具空荡荡的衣冠冢。
“守护火种”——“火种”指的是什么？是他吗？还是指混沌血脉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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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影刃”：原名不详，来历不明。血脉特质：影遁之体，可融于阴影。任务：“清除隐患”。备注：天武历一百七十六年春叛离计划，携部分机密文件出逃，下落不明。危险等级：甲上，若遇，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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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离”二字用红墨重重勾勒，几乎要刺破纸张。
云宸感到胸口一阵发闷。无名叔……那个从小教他练剑、陪他读书、在他失去双亲后默默守护他的人，在官方的记录里竟是“叛离者”。
可若真是叛离，为何还要守护自己这个“火种”？若是叛离，又为何在生命的最后，拼死也要将那半部《混沌天经》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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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胧月”：原名月清影，南疆月氏遗族。血脉特质：月华之体，真气澄澈如霜。任务：关联“火种”。备注：天武历一百七十五年秋失联，疑似携“火种”潜入某处秘境。搜寻三年未果，列为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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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云宸闭上眼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记忆中母亲的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她总是温柔地笑着，会在月下轻轻哼唱南疆的歌谣，会在他做噩梦时整夜握着他的手。
“关联火种”——所以母亲的任务与他有关。而“潜入秘境”……父亲殉职的那年秋天，母亲带着年仅五岁的他突然离开京城，说是回南疆省亲，从此再未归来。三个月后，母亲将他托付给无名叔，独自离开，那一别便是永诀。
现在想来，那所谓的“省亲”，恐怕是为了躲避什么。
云宸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翻过几页残缺的实验记录——那些冰冷的丹药配方和经脉改造方案让他不寒而栗——终于来到最后一页相对完整的纪要。
那是一份简短的阶段总结，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就：
计划目标：“重启混沌，再造乾坤。欲以人力复现上古混沌血脉，铸就新天命。”
当前进展：甲字方案（激发天然血脉）已告失败，十七名实验体三人产生混沌气感，但均遭反噬，最长维持三十七日。乙字方案（人工合成伪混沌气）初见成效，可稳定模拟混沌表象三月以上，然无天命之实，终是赝品。
下阶段方向：寻天然混沌血脉载体，或可逆向解析，补全乙字方案缺陷。此事关乎国运，须隐秘进行。
出资\/支持方：“潜龙”（后两字被浓墨涂抹，但依稀可辨笔画轮廓）。
主持者：前朝国师玄微子（附注：现任国师青云子之师，已于天武历一百七十七年坐化，死因存疑）。
房间内死一般寂静。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三张凝重的脸。
良久，影刹才缓缓开口：“‘潜龙’……能被涂改又不敢完全抹去，说明这个支持方的身份极其敏感。当朝有权势又需要隐藏身份的人或组织……”
“皇室。”萧逸低声说，“或者说，皇室中的某一派系。”
云宸的手指轻轻拂过“玄微子”三个字。前朝国师，现任国师的师父。如果“星火计划”从那时开始，一直延续到现在，那么现任国师青云子很可能知情，甚至可能是继任的主持者。
而三皇子身上的伪混沌气，就是“乙字方案”的成果——可以稳定模拟混沌表象三月以上，但需要定期补充或维护？
“这份残卷证实了司徒惊鸿的部分说法。”云宸声音沙哑，“我父亲、无名叔，都是‘星火计划’的成员。但‘叛离’二字……”
“记录是官方的。”影刹冷静分析，“无名前辈若真如你所说是守护你之人，那么他的‘叛离’，很可能是因为不愿继续执行计划的某些任务——比如，伤害你这个真正的‘火种’。”
云宸想起无名叔临终前的话：“宸儿，你的血脉是真正的天命，不是他们能制造的赝品……快走，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那时他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无名叔叛离的，是那个要将他作为实验体“逆向解析”的计划。
“还有你母亲。”萧逸指着“胧月”的记录，“‘关联火种’、‘携火种潜入秘境’——她当年带你离开京城，恐怕是为了保护你。而所谓的‘秘境’，会不会就是……”
三人同时想到一个地方。
“南疆。”云宸喃喃道，“母亲是南疆月氏遗族。她最后去的地方，一定是南疆某处秘境。”
影刹将所有纸张小心收起，重新封入档案袋：“这份残卷价值连城，但也危机四伏。若被人知道在我们手中……”
“必须立刻离开铁岩城。”萧逸站起身，“今日在黑市，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们。百晓生提醒的紫衣人，很可能就是‘潜龙’派来搜寻相关线索的耳目。”
云宸却按住档案袋：“等等。还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星火计划’是前朝开始的，那为什么现在还在继续？改朝换代时，这种绝密计划通常会被销毁或封存。”
“除非，”影刹眼神深邃，“这个计划对某些人来说，价值超过了朝代的更替。或者说……‘潜龙’从未离开过权力核心。”
这个推测让房间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如果支持“星火计划”的势力跨越了朝代，一直隐藏在暗处操纵，那它的能量和野心该有多大？
云宸想起三皇子温和笑容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皇宫深处若隐若现的伪混沌气息，想起司徒惊鸿那句“京城的水很深”。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终于做出决定，“但目的地不是逃避，而是南疆。我要去母亲当年可能去过的秘境，那里也许有更多的答案。”
影刹点头：“我会安排路线。但南疆路途遥远，且月氏一族早已衰败，秘境所在恐怕难以寻找。”
“总会有线索。”云宸握紧拳头，“至少，比留在京城当别人的实验体要好。”
烛火渐弱，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铁岩城。
三人简单收拾行装，销毁了一切可能留下痕迹的物品。那份绝密残卷被影刹用特殊手法封印，藏入贴身的储物法器中最隐蔽的夹层。
离开客栈时，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街道空旷，只有早起的摊贩在准备生计。
云宸回头望了一眼皇宫方向。
父亲守护的“火种”，母亲携入秘境的“火种”，无名叔为之叛离的“火种”——这份传承，这份血脉，究竟承载着什么？
而暗处那些想要“重启混沌，再造乾坤”的人，他们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晨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云宸转身，与影刹、萧逸一同融入渐亮的天光中。
前路未知，但有些答案，必须亲自去寻找。
无论那答案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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