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深处，烛火摇曳，将人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潜藏的鬼魅。
那名被萧煜生擒的矮小杀手被铁链牢牢缚在冰冷的石柱上，依旧处于穴道被制的昏迷状态。他断臂处的伤口已被粗糙包扎，止住了血，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显示他极为虚弱。
“老鬼”亲自带着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提着一个陈旧的皮囊，里面是各式各样闪着寒光、形状奇特的小巧工具。
“王爷，沈姑娘，这位是‘哑翁’，精通此道，手下从未失过手。”‘老鬼’低声介绍，语气中对那老者颇为敬重。
哑翁没有说话，只是对萧煜和沈薇微微颔首，便走到俘虏身前，伸出干枯如鸡爪的手指，仔细检查着对方的牙关、指甲等可能藏毒之处，动作熟练而精准。
萧煜站在一旁，面色冷峻。他深知这些黑塔死士的顽固，寻常刑讯手段恐怕难以奏效，甚至可能在其清醒瞬间便自绝性命。
沈薇却抬手阻止了哑翁准备用冷水泼醒俘虏的动作。“且慢。”
众人目光转向她。
沈薇走到自己的药箱前，取出几个瓷瓶和一些晒干的草药，又让青黛速去取来一小罐烈酒。她动作麻利地将草药研磨成粉，按特定比例倒入烈酒中混合，又从一个贴着“慎用”标签的瓷瓶里，小心翼翼地滴入三滴浓稠如蜜、颜色暗红的液体。
顿时，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药清苦与某种甜腻腥气的味道在密室内弥漫开来。
“这是？”萧煜问道。
“一种……辅助审讯的小玩意儿。”沈薇晃动着手中渐渐变成琥珀色的液体，语气平静无波，“我称它为‘吐真剂’。服下后，会放大人的感官，尤其是痛觉和恐惧感，同时会使人精神涣散，难以集中意志力抵抗讯问，也无法有效控制咬肌自尽。当然，效果因人而异，对意志极度坚定者，可能打折扣，但配合其他手段，应当够用。”
她顿了顿，补充道：“缺点是，药效过后，受药者轻则精神萎靡数日，重则可能永久损伤部分神智。”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哑翁看向沈薇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惊异。‘老鬼’则垂下了眼皮，默不作声。
萧煜深深看了沈薇一眼，没有质疑，只道：“需要多久生效？”
“入口即开始生效，完全发挥约需十息。”沈薇答道。
“好。”萧煜点头，对哑翁道，“有劳哑翁，撬开他的嘴。”
哑翁不再犹豫，用特制的工具极其熟练地撬开俘虏的牙关，并用一个金属撑子固定，确保他无法咬合。
沈薇上前，将配置好的“吐真剂”尽数灌入俘虏口中。
药液入喉，昏迷中的俘虏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十息之后，他原本紧闭的双眼开始无意识地翻动，身体也开始轻微地痉挛，被固定的下颌微微颤抖，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
“可以了。”沈薇退后一步，对萧煜示意。
萧煜上前，解开了对方部分穴道，使其恢复部分意识，但身体依旧酸软无力。
俘虏悠悠转醒，眼神起初一片混沌茫然，随即，剧烈的疼痛从断臂处传来，被放大了数倍的痛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涣散的神经，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与此同时，密室幽暗的环境、跳动的烛火、眼前面色冰冷的身影，都在他被药物扭曲的感知中化作了无边恐惧的源头。
“啊……杀了我……杀了我……”他嘶哑地哀求着，意志在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下迅速崩溃。
萧煜的声音冰冷，如同腊月寒风，直接贯入他的耳膜：“名字，在黑塔中的身份。”
“影……影狸……丙字……丙字组……行者……”俘虏断断续续地答道，眼神涣散，几乎无法聚焦。
丙字组行者！与之前在济安堂击杀的灰袍男子同级！
“今日码头行动，目标是谁？谁下的命令？”萧煜追问。
“赵……赵四……灭口……夺回……‘铅胚’……是……是‘执事’……下的令……”影狸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执事！黑塔内部高于行者的阶层！
“执事是谁？如何联系？黑塔在金陵的据点在哪里？”萧煜的问题如同连珠炮。
“不……不知道……执事……从不露面……命令……通过……‘信鸟’……据点……据点……”影狸的脸上露出极度挣扎的神色，似乎在抵抗药力，但巨大的恐惧还是压倒了他，“……码头……‘丙字柒号’……只是……临时……真正的……在……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剧烈闪烁。
沈薇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透人心的力量：“你令牌后面的凹槽，原本放着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某个核心，影狸身体猛地一僵，涣散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本能地惊惧：“……‘源血’……是……‘源血’……不能丢……丢了……会……会被‘净化’……”
源血？净化？
这两个陌生的词汇让萧煜和沈薇心中同时一凛。
“源血是什么？有什么用？”沈薇立刻追问。
“……力量……钥匙……没有它……进不去……‘圣所’……也会……被标记……”影狸的声音开始变得混乱，“……感知……同类的……信物……”
圣所？黑塔的核心基地？
萧煜与沈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源血”似乎不仅是身份凭证，还蕴含着某种力量，是进入黑塔真正核心区域的“钥匙”，甚至能感知同类？而被标记……是否意味着失去“源血”就会被黑塔追踪或识别？
“圣所在哪里？”萧煜厉声喝问。
“……不知……不知道……只有……执事以上……才知……”影狸的声音微弱下去，药效似乎正在减退，或者说，触及到最核心的机密，他的潜意识仍在拼命抵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哑翁忽然耳朵微动，做了个警戒的手势。
几乎同时，密室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鸟类振翅声！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紧随其后，穿透密室唯一的通风口，直射被缚的影狸！
那是一支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矢！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萧煜反应极快，一把将沈薇拉向身后，同时长剑出鞘，试图格挡。
但短矢的目标并非他们，而是影狸！
“噗！”
短矢精准地没入影狸的眉心！
影狸身体剧烈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瞬间毙命！那幽蓝的光泽迅速蔓延，他的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蓝色蛛网状纹路，显然矢上淬有剧毒。
灭口！
黑塔的人，竟然找到了这里！而且是用这种方式！
萧煜脸色铁青，身形暴起，如同旋风般冲出密室，直扑振翅声传来的方向！
只见院落围墙的阴影处，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似乎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空中，一只羽毛漆黑、双眼赤红、形似乌鸦却更加小巧敏捷的怪鸟，正振翅欲飞！
“信鸟？！”萧煜脑中闪过影狸的供词，毫不犹豫，手腕一抖，一枚铁蒺藜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那只怪鸟！
那怪鸟极其灵活，竟在空中一个诡异的折转，避开了铁蒺藜，发出一声刺耳的啼叫，迅速升高，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此时——
一道银光，后发先至！
并非射向怪鸟，而是预判了它飞行的轨迹，射向了它前方的一片空域！
“噗！”
细微的入肉声响起。
那怪鸟仿佛自己撞上了那道银光，身形一滞，发出一声哀鸣，盘旋着从空中坠落下来，砸在院中，扑腾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萧煜回头，只见沈薇不知何时已站在密室门口，手中还保持着弹射的姿势，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冷静如冰。她射出的，是一根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命中了那只诡异的信鸟。
‘老鬼’和几名手下立刻冲出院落，追踪那名放冷箭的杀手，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踪迹全无。
萧煜走到院中，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只死去的怪鸟。它的体型比寻常乌鸦小，喙和爪都异常锋利，羽毛黑得发亮，隐隐泛着金属光泽，一双赤红的眼珠即便死去，也透着一股邪气。在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金属管。
而密室之内，哑翁检查着那枚夺命的短矢，对赶回来的萧煜和沈薇摇了摇头：“箭矢材质特殊，淬毒见血封喉，无法追踪来源。对方是顶尖的暗杀好手。”
线索，似乎又断了。
萧煜看着地上影狸的尸体和那只怪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黑塔的触手比他们想象的更长，反应也更快。他们刚刚抓到一点线索，对方就立刻以最决绝的方式掐断。
沈薇却走到那只怪鸟旁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目光最终落在那双赤红的眼珠上。
“未必。”她轻声说道，指尖虚点着那怪鸟的眼睛，“影狸说，命令通过‘信鸟’传递。这种鸟……似乎并非中原物种。而且，它能找到这里……”
她抬起头，看向萧煜，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这说明，要么我们这里已经暴露，要么……影狸身上，或者那‘源血’，有我们不知道的追踪标记。但无论如何，这只鸟，以及它带来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个新的线索。”
她拿起从鸟腿上解下的细小金属管：“或许，这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危机与杀机并存，但每一次交锋，都让他们离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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