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藤的发现，如同在浓雾中点亮了一盏灯，虽然未能驱散所有谜团，却清晰地照出了一条充满恶意的路径。官府发放的药汤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加速患者死亡，这绝非失误所能解释。
“必须找到药方来源和熬制药汤的负责人。”沈薇语气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青黛，你带两个人，想办法混入负责熬制药汤的差役队伍，或者收买其中的人，查清药方是谁开的，药材是从哪里采购的，熬制的流程有哪些人经手。”
“是，姑娘。”青黛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阿煜，”沈薇看向他，“需要你动用韩青在江临城的关系，查一查官府内部，是谁在主导这次疫情的应对，特别是负责医药这一块的官员。还有，查查最近江临城有没有异常的资金流动，或者大规模的药材采购，尤其是赤焰藤这类药材。”
她怀疑，这背后可能不仅仅是庸医或贪腐，更可能涉及更深层次的利益输送，甚至可能与“黑塔”有关——利用疫情，大发横财，或者……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实验”。
阿煜点头：“我这就去联系。江临城是漕运枢纽，韩青在此也有几条暗线，应该能查到些东西。”
两人分头行动，小院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高效。
沈薇则再次投入对病原的研究。她利用有限的工具，对疱液进行更深入的测试。她将疱液稀释后，分别加入不同种类的人体体液模拟环境中观察变化，又尝试用自己带来的几种广谱抗毒草药提取液进行中和实验。
实验过程繁琐而危险，但她做得一丝不苟。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小雨渐渐停歇，天色却愈发阴沉。
傍晚时分，青黛率先带回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姑娘，查到了！”青黛压低声音，难掩兴奋，“熬制药汤的差役中，有一个好赌成性的，被我们的人设局套住了话。他说药方是城里‘保安堂’的坐堂大夫刘一手开的，药材是由官府指定的‘济民药行’统一采购配送。熬药的地点在城隍庙旁边的官仓院子里，由府衙的户房司吏王主事亲自监督。”
“保安堂刘一手？济民药行？王主事？”沈薇将这些名字记下，“知道这个王主事的背景吗？”
“还在查，听说此人颇得江临知府冯远的信任，负责钱粮和部分民政事务。”
就在这时，阿煜也回来了，脸色比出去时更加凝重。
“查到了些东西。”阿煜沉声道，“负责此次疫情医药总筹的，是江临府的同知（副职）周明安。但据韩青的线人说，周同知近日抱病在家，实际事务都由那位王主事——王德贵在操持。此人是冯知府的心腹，与城中多家商行往来密切。”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可疑的是，线人发现，‘济民药行’在疫情爆发前半个月，曾秘密从外地购入大量廉价药材，其中就包括数量异常的赤焰藤！而这家‘济民药行’的东家，与王德贵是连襟！”
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王德贵利用职权，指定自己亲戚的“济民药行”采购药材，其中混入大量廉价且对病情有害的赤焰藤，伙同“保安堂”的刘一手开出有问题的药方，再以官府名义发放！这不仅仅是为了贪污药款，更是赤裸裸的谋财害命！用无效甚至有害的药汤，加速穷苦患者的死亡，既能节省“防控”成本，又能借机处理掉这些“麻烦”，还能从中捞取巨额利润！
其心可诛！
沈薇眼中寒芒大盛，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她行医济世，最恨的就是这种视人命如草芥、利用医术和权力行恶之徒！
“证据确凿吗？”沈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韩青的人正在设法拿到‘济民药行’的进货单据和王德贵与药行资金往来的账目副本，但需要时间。”阿煜答道，“而且，我们毕竟初来乍到，缺乏直接扳倒一个府衙主事的力量，尤其这背后可能还牵扯到冯知府。”
硬碰硬，显然不明智。
沈薇在房间里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直接举报？证据不足，且容易打草惊蛇，对方很可能销毁证据，甚至反咬一口。暗中刺杀？治标不治本，而且会引来官府更严厉的追查。
必须想一个既能阻止恶行，又能给予对方沉重打击，还不会过度暴露自身的方法。
忽然，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既然他们喜欢在药里做手脚……”沈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我们就让他们也尝尝，被人‘下药’的滋味。”
阿煜和青黛都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青黛，你之前说，那个好赌的差役，能被我们控制住？”沈薇问道。
“可以，他欠了赌场一大笔钱，正走投无路。”
“好！”沈薇走到药柜前，取出几个不同的瓷瓶，开始快速调配。她将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混合在一起，又加入几滴透明的液体。
“这是我特制的‘逍遥散’，”沈薇将配制好的药粉装进一个小纸包，递给青黛，“入水即溶，无色无味。服下后不会致命，但会让人产生极其愉悦的幻觉，精神亢奋，口无遮拦，几个时辰后才会慢慢清醒，且事后记忆模糊。”
她看着青黛，眼神锐利：“想办法，让那个差役，在王德贵下次去城隍庙官仓视察熬药时，将这东西下到王德贵的茶水里。剂量要控制好，确保他会在‘恰当’的场合，‘畅所欲言’。”
青黛瞬间明白了沈薇的意图，这是要让王德贵自己当众说出真相！她郑重接过纸包：“属下明白！一定办好！”
“阿煜，”沈薇又转向他，“我们需要一场‘巧合’。比如，在王德贵药性发作，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恰好有几位‘德高望重’而又不畏权贵的老夫子，或者与冯知府不太对付的士绅，‘恰巧’路过城隍庙，听到他的‘肺腑之言’。”
阿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放心，韩青的人能安排好这场‘巧合’。”
沈薇点了点头，最后补充道：“同时，让我们的人，在王德贵药性发作、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时候，潜入‘济民药行’和保安堂，找到关键的账本和药方原件！双管齐下，让他们百口莫辩！”
一条环环相扣的反击之计，在沈薇冷静的叙述中清晰呈现。不需要他们直接出面，利用对手的贪婪和漏洞，让他们自掘坟墓！
“我这就去安排。”阿煜深深看了沈薇一眼，对她的谋算深感佩服，转身离去。
青黛也立刻着手准备控制那名差役。
沈薇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江临城沉沉的夜色。城西那片被封锁的贫民区，仿佛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快了。她心中默念。
等揭穿了这药汤的真相，她才能集中精力，去对付那真正的、更加凶险的疫情本身。
夜色下，一场针对腐败官吏的无声绞索，正在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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