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醉罗汉
酒是穿肠毒药，亦是破戒钥匙。
那一口灼热的烈酒，如同点燃引信的火苗，彻底引爆了潜藏在玄心体内的狂野力量与《醉罗汉拳》的全部奥义。酒意上涌，非但没有让他神智昏沉，反而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将他从日常的拘谨、戒律的束缚、乃至复仇执念的沉重中暂时解脱出来，进入了一种“似醉非醉，意醉神醒”的玄妙状态。
擂台之上，玄心身形摇摆，步履蹒跚，如同市井间最寻常的醉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僧袍沾染尘土与血迹，更添几分狼狈与落拓。然而，他那双迷离的醉眼深处，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那是对力量的掌控，是对枷锁打破后的肆意，更是一种暗合了《醉罗汉拳》“形醉意不醉，步醉心不醉”至高心境的体现。
与他相比，原本气定神闲、风度翩翩的玄难，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他赖以成名的“心意气混元功”，讲究的是气机圆融，心神合一，以不变应万变。然而，玄心这完全不合常理、不循章法的《醉罗汉拳》，却像是一根搅乱清水的木棍，将他那浑圆一体的气场搅得天翻地覆！
那看似软绵绵、毫无力道的一拳，可能下一刻就化为开碑裂石的刚猛一击；那看似踉跄欲倒的身形，可能瞬间爆发出鬼魅般的速度，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那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更是无形中干扰着他的呼吸节奏与心神判断。
“砰！”
玄难试图以“拈花擒拿手”扣住玄心看似门户大开的手腕，然而指尖刚触及，玄心的手臂便如同抹了油一般滑开，随即整个身体如同失去骨头般向他怀中撞来，肩、肘、膝、头……周身各处都仿佛化为了致命的武器！
醉罗汉拳——“张果老倒骑驴”！
玄难急忙变招，以“如影随形腿”格挡下盘，却不想玄心撞来的势头是虚，真正的杀招是藏于腋下的一记短促寸拳，直捣他肋下空门！
“呃！”玄难闷哼一声，虽及时以掌力封挡，但那刁钻狠辣的劲力依然透入少许，让他气血一阵翻腾，不得不再次后退，拉开距离。
他脸色凝重，再也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这玄心师弟，破戒饮酒之后，简直像换了一个人！这拳法狂放不羁，却又精妙绝伦，每一招都仿佛信手拈来，却又暗合武道至理，于癫狂混乱之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与“天道”！
这已非单纯的武技较量，更是一种武道理念的碰撞！
“玄难师兄……小心了……酒劲儿……上来了！”玄心醉眼惺忪地嘿嘿一笑，脚步一个趔趄，仿佛要向前扑倒。
玄难心神紧绷，全神戒备，以为他又要施展什么地堂腿法或者贴身短打的绝技。
然而，玄心扑倒之势在半途陡然一变！他单足跺地，身体如同陀螺般急速旋转起来，僧袍鼓荡，带起呼啸的风声！双拳双腿随着旋转之势，如同狂风暴雨般向四周无差别地挥洒而出！
醉罗汉拳——“醉打金枝”乱披风！
刹那间，整个擂台仿佛都被玄心那狂野的身影和凌厉的拳风腿影所充斥！没有任何固定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爆发的力量宣泄，如同醉汉撒泼，毫无章法，却又因为那旋转带来的离心力与醉拳内力的加持，充满了可怕的破坏力！
玄难脸色大变！这完全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根本无从判断攻击落点！他只能将“心意气混元功”催谷到极限，双掌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道坚固的气墙，硬抗这狂暴的冲击！
“嘭！嘭！嘭！嘭！”
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在擂台上炸响！玄难只觉得仿佛有无数柄重锤连续不断地轰击在自己的防御上，那狂野的醉拳内力如同灼热的铁水，不断侵蚀、震荡着他的混元气场！他脚下的青石板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身形被逼得一步步向后滑退，每退一步，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完全是力量与意志的硬撼！没有任何取巧可言！
台下观战的众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神摇曳！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狂放、如此不羁、却又如此强大的拳法？！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于少林武学乃至整个武道的认知！
“这……这是什么拳法？！简直如同疯魔！”
“太可怕了！玄难师兄竟然被完全压制了！”
“酒……喝酒之后，真的能变得这么强吗？！”
“邪术！这一定是邪术！”玄寂脸色惨白，兀自不肯相信地嘶吼着，但声音在周围一片死寂般的震撼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高台上，空性大师早已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玄心那旋转狂攻的身影，脸上充满了震惊与狂热的研究欲：“妙！妙啊！形散而神聚，意狂而心定！这拳法看似混乱，实则暗合周天运转、阴阳变化之至理！将醉意融入武学，以放浪形骸驾驭无匹力量……创出此拳法者，真乃不世出的奇才！”
戒律院玄苦首座，脸色已然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玄心越是强大，展现的拳法越是精妙，在他眼中就越是“邪异”的证明！公然破戒，施展如此不合佛门中正平和之道的武学，此子……绝不可留！
方丈玄慈目光深邃，看着擂台上那肆意挥洒着力量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激动不已的空性和愤怒欲狂的玄苦，心中轻轻叹息。不语师叔带回的这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最为艰难、也最为凶险的道路。
擂台上，玄心的“醉打金枝”势终于用尽，旋转的身影骤然停下，他单足独立，另一腿高高抬起，身体后仰，做了一个“醉望明月”的姿势，看似摇摇欲坠，却稳如磐石。
而玄难，虽然勉强扛住了这一轮狂暴攻击，但混元气场已然摇摇欲坠，内力消耗巨大，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呼吸急促，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看着对面醉意盎然、却气势如虹的玄心，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苦涩与……钦佩。他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玄心师弟……好拳法！玄难……认输！”
他选择了认输。
继续打下去，他或许还能支撑片刻，但败局已定，徒增伤势，毫无意义。玄心这破戒饮酒后施展的诡异拳法，其威力与境界，已然超越了他所能应对的范畴。
裁判武僧愣了半晌，才在一片死寂中，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宣布：
“八强进四强……胜者……玄心！”
没有欢呼，没有惊叹。
只有一片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石破天惊、离经叛道的战斗所带来的巨大震撼与茫然之中。
玄心缓缓收回姿势，醉眼迷离地看了看认输的玄难，又看了看台下那无数张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之上。
他看到了玄苦那冰冷刺骨、恨不得立刻将他擒杀的目光。
看到了空性那充满探究与狂热的目光。
看到了方丈玄慈那深邃难言的目光。
最后，他的目光与一直静立不语的不语僧对上。
不语僧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古井，但玄心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了然，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玄心咧嘴，露出了一个带着酒气和血气的、肆意的笑容。
他赢了。
以破戒饮酒为代价，以这惊世骇俗的《醉罗汉拳》，悍然击败了最强的对手，闯入了小比四强！
他摇晃着身体，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不再理会任何人，步履蹒跚地，独自走下了擂台。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无人敢拦，也无人敢出声。
只有那浓烈的酒气，和他那狂放不羁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目睹此战的人心中。
醉罗汉之名，自此刻起，恐将传遍少林。
而随之而来的，必将是滔天的风波与……无尽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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