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在马上看着刘备那谦卑的笑容,心中暗自得意,但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仁厚的“玄德公”,其内心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矛盾得多。
当初,刘备因鞭打督邮,弃官逃亡,正是走投无路之时,投靠了这位同窗。
在公孙瓒帐下,他隐忍蛰伏,在平定张举、张纯的叛乱以及与鲜卑的冲突中,他从不争功,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完成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任务。
他从不居功,每次都将功劳分给同袍,甚至分给公孙瓒的亲信,这让他在军中赢得了极好的人缘。
更绝的是,他不知通过什么门路,竟和幽州牧刘虞攀上了亲戚,以中山靖王之后的名义,尊刘虞为族中长辈。
这一手,直接让他的身份从“流亡的县尉”跃升为“宗室子弟”。
于是,一幕精彩的“官场大戏”上演了。
公孙瓒向朝廷上表,大书特书刘备在平定黄巾军时的“前功”,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他在平定张纯、张举叛乱中的“新功”,最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鞭打督邮乃是“督邮贪腐,玄德义愤所致,情有可原”。
一番操作下来,朝廷的批复下来,刘备不仅被免罪,还被任命为“别部司马”。
紧接着,刘虞也上表了,这次是表刘备在平定鲜卑时的“奇功”。
于是,刘备的官职再次变动,获任平原令,兼别部司马。
军政在手,千石官职。
刘备的人生,迎来了第一个高光时刻。
然而,权力的滋味,是世界上最烈的酒。
刘备很快就沉迷于平原县的莺歌燕舞之中。
但他并非酒色之徒,这份沉迷,只是他伪装自己的外衣。
在夜深人静,歌舞散尽之后,刘备便会与他新结义的两个心腹——王门和范方,密谋到天明。
他以“整顿吏治,为百姓谋福”为名,私自任命王门为县尉,范方为县丞。
原来的县尉、县丞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抓住一些小辫子,一番敲打之后,便被排挤逼走。
至此,刘备三人在平原县,真正做到了只手遮天。
接下来,便是他真正的“生财之道”。
他暗中指使手下最精锐的士卒,换上山贼的衣服,在平原县周边的交通要道上,劫掠那些过往的富商巨贾。
得手之后,他再“恰好”率领县兵“剿灭山贼”,将货物“追回”,然后一脸沉痛地对客商说:
“唉,地方不靖,让各位受惊了。
这些货物能追回,万幸。
只是我军损耗巨大,还望各位能资助一些军资,让我等能更好地保境安民啊。”
那些客商失而复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有半句怨言,只能千恩万谢地献上大笔“好处费”。
与此同时,刘备的另一面上报郡守的公文也发走了:
“近日有黄巾残敌假扮山匪,为祸地方,兵力不敷,恳请上级增拨军饷兵甲,以安民心!”
一来二去,刘备的腰包鼓了,兵马也壮了。
他用这些钱,私自扩军,不到两年时间,竟硬生生在平原这个小县,拉出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而且个个都是青壮!
更离谱的是,他还凑出了一支人模狗样的五百骑兵!
当公孙瓒的斥候将刘备兵马的详细数目报上来时,公孙瓒正在擦拭他的白马长枪,闻言手上一顿,险些没握住。
他看着地图上小小的平原县,又看了看那份报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这刘大耳是会变戏法吗?
靠一个穷县,不到两年,搞出三千兵马,还有五百骑?
我领兵近三万,占据整个幽州北部,都没他这么滋润!
公孙瓒看着自己这个屌炸天的同门师弟,心中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嫉妒和欣赏。
他不是没怀疑过,但刘备把所有账目又做得天衣无缝,而且每次都给他送上厚礼,让他实在找不到追问的理由。
算了,水至清则无鱼。
只要他听我的,能为我所用,他那些小动作,我又何必去深究?
一个能生钱的师弟,后总比一个只会花钱的强。
就在公孙瓒疑惑之际,刘备又“贴心”地提出了建议:
“伯珪兄,我军南下,路途遥远,粮草消耗巨大。
我观沿途山匪众多,不如将其收编,充作辅兵和后勤,既能解决人手问题,又能肃清地方,岂不两全其美?”
公孙瓒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的当即采纳了。
并且,他顺理成章地让“那“经验丰富”的刘备去执行这件事。
于是,在刘备的“努力”下,公孙瓒的军队迅速扩充到了三万大军,而且军需也丰富了不少。
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酸枣开拔,刘备自告奋勇,担任先锋。
他带着王门和范方,以及他那支三千人的“私军”,一路再次拿出“中山靖王之后”的金字招牌,以“讨伐董卓,匡扶汉室”的名义,对沿途州县进行敲诈勒索。
各位父老,董贼乱国,皇叔已举义旗,我等奉命南下,军资匮乏,还望各位父老乡亲,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赴国难!
那些州县官员,一看是皇叔的“宗亲”先锋,哪敢怠慢,只能乖乖献上钱粮。
刘备这一路上,大赚特赚,不仅自己的军备焕然一新,连带着公孙瓒的军需也丰富了不少。
而刘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着冰冷的铠甲,心中却毫无波澜。
仁义?仁义能当饭吃吗?
能换来兵马吗?
不能!
只有实力,才是这乱世中唯一的真理。
我刘备,要的不是虚名,是这天下!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闪烁着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他的路,还很长。
公孙瓒看着刘备送来的堆积如山的物资,心中对这位同窗的“理财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成了刘备最好的保护伞和敛财工具。
他甚至有些庆幸,幸亏当初拉了他一把,不然现在哪有这等好事?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养的,不是一条忠犬,而是一条正在悄然积蓄力量,随时准备反噬的猛虎。
然而,刘备的内心,却远非如此平静。
每当夜深人静,他独坐案前,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富和日益增多的兵册,心中涌起的并非全是喜悦,而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自我厌恶。
他想起鞭打督邮时的那一腔热血,想起与关张结义时的豪情万丈,想起自己“匡扶汉室”的初心。
可如今,他却成了自己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
玄德啊玄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与那些你口诛笔伐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他常常在梦中惊醒,仿佛看到那些被他劫掠的客商,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他会猛地坐起,一身冷汗,然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不……不一样。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我……我是为了大汉,为了天下苍生。
这是必要的恶,是通往光明大道前,必须走过的黑暗。
等我成功了,我会百倍、千倍地偿还他们。我会让这天下,再无一人,需要靠这种方式活下去。
他知道,二弟看透了他,只是不说破。而三弟王门,则依旧浑然不觉,每天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为他“剿匪”的功绩而欢呼。
每当这时,刘备心中都会泛起一阵苦涩。
三弟,你有多纯粹,我便有多肮脏。
但请相信大哥,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兄弟,能有一个真正可以安身立命的天下。
这种内心的撕裂感,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成功。因为只有成功,才能为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赋予“正义”的注脚。
只有站在权力的巅峰,他才能将这段肮脏的历史,改写成“忍辱负重”的传奇。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疯狂,更不择手段。
因为他不是在为自己敛财,他是在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仁义”,筹集最昂贵的祭品。
当刘备站在公孙瓒面前,依旧是那副谦卑仁厚的模样,但他的内心,却早已是一片冰冷的战场。
他欺骗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都是为了那个最终的、伟大的目标。
而那个目标,就是他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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