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时间尽头》
第3章：时光囚徒
踏入记忆回响的瞬间，沈清辞仿佛被抛入了时间的断层。
周遭队友的身影、那片无垠的银色沙漠，乃至头顶那不断崩坏的悖论时钟，全都消失了。她置身于一片绝对的黑暗，唯有前方那团跳动的火焰，以及火焰前那个小小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是唯一的光源与坐标。
寒意刺骨，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遗忘与真相的冰冷。那句“它哭了”的稚嫩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
她尝试向那个年幼的自己靠近，但脚步却异常沉重，仿佛在粘稠的时光淤泥中跋涉。每靠近一步，周围的黑暗中就似乎有更多的低语浮现，扭曲而模糊，听不真切，却搅得人心神不宁。
她知道，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苏芮的推断很可能是对的，这个炼金阵以情感和意志为食粮，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加速她被同化的过程。
就在她凝神对抗黑暗中的低语，一步步接近童年幻影时，侧前方的黑暗忽然如同幕布般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并非另一段记忆回响，而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中世纪锁子甲的男人，胡子拉碴，眼神浑浊，正徒劳地用手中的断剑劈砍着无形的墙壁。他的动作迟缓而重复，口中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词语：“……荣耀……回家……我的领主……”
他似乎完全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沈清辞，也看不见那团火焰，只是沉浸在自己永恒的、无望的动作里。他的身体边缘有些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时不时会闪烁一下，变得半透明。
沈清辞心中凛然。这就是苏芮提到的，在时间悖论中迷失的“滞留者”？
她谨慎地没有出声，试图从旁边绕过去。然而，当她改变方向时，那个骑士模样的滞留者似乎被惊动了。他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沈清辞的方向，虽然焦点并不准确，但他显然感知到了“异物”的存在。
“谁？！”他嘶哑地低吼，举起断剑，摆出防御姿态，“是……是女巫的幻术吗？还是……时间的恶魔？”
沈清辞停下脚步，冷静地回应：“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过路人？”骑士滞留者歪着头，脸上露出困惑而痛苦的表情，“不……没有过路人。这里是时间的坟墓，是循环的终点……我们都被困住了，永远……永远……”他的话语开始变得混乱，眼神再次涣散，重复起了劈砍的动作，但这一次，他的目标似乎变成了沈清辞周围的虚空。
沈清辞意识到，这些滞留者的精神已经极不稳定，他们本身就是这片沙洲危险的一部分。她不再理会他，加速向前。
但没走多远，她又遇到了第二个滞留者。
这是一个穿着未来风格宇航服的人，但头盔面罩已经破裂，露出半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头盔的裂缝，身体不断颤抖，重复念叨着：“氧气……泄漏……回不去了……坐标丢失……全都错了……”
他的存在形态比骑士更加不稳定，身体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消散。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代裙装的女士，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地行着屈膝礼，脸上挂着僵硬的、程序化的微笑；一个身上缠绕着藤蔓和泥土的原始人，对着黑暗投掷着并不存在的长矛，发出威胁性的吼叫；还有一个穿着与现代服饰相近，但眼神疯狂的男人，正用石头在沙地上刻画着无数重复且无意义的数学公式……
他们如同时间长河中沉淀下的渣滓，被困在各自时空崩溃的瞬间，重复着生前最执念的行为，构成了这片记忆沙洲中一道道诡异而悲伤的风景线。
沈清辞小心地规避着这些危险的“时光囚徒”，同时敏锐地观察着他们。她发现，这些滞留者并非完全随机分布。他们往往出现在能量线特别密集或扭曲的节点附近，仿佛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炼金阵用于稳固某些关键结构的……“铆钉”或“祭品”。
这个发现让她心底发寒。这个维持世界平衡的阵法，其残酷性远超想象。
同时，她也注意到，越靠近阵眼方向，遇到的滞留者就越“古老”，形态也越奇怪。有些甚至已经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团不断变幻色彩的能量聚合体，或者一段反复播放特定声音的诡异回响。
就在她即将穿过一片由数十个不同时代滞留者构成的“混乱区”时，异变陡生！
那个一直在刻画数学公式的现代男人，似乎因为沈清辞的靠近，而受到了某种刺激。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清辞，手中的石头掉落。
“变量！你是新的变量！”他尖声叫道，声音嘶哑刺耳，“错误！巨大的错误！系统没有授权你的存在！”
他的叫声引起了连锁反应。周围其他的滞留者，无论是中世纪骑士、未来宇航员，还是原始人、贵族小姐，全都停下了他们重复无数遍的动作，齐刷刷地将空洞或疯狂的目光投向了沈清辞！
被数十个时空错乱的迷失者同时注视，那种精神上的压迫感足以让普通人瞬间崩溃。
“闯入者……”
“时间的窃贼！”
“修复她！抹除变量！”
混乱的、充满恶意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向沈清辞涌来。这些滞留者们，仿佛受到了底层指令的驱动，开始摇摇晃晃地、坚定不移地向她逼近！他们不再是背景板，而是变成了主动的、充满威胁的猎杀者！
沈清辞心头一紧，立刻试图加速冲过这片区域。但脚下的能量线变得异常粘稠，阻力大增。而那些滞留者们却似乎不受影响，他们的形态在靠近过程中开始扭曲、融合，散发出不祥的、混乱的能量波动！
不能硬拼！他们的数量太多，而且在这种环境下，物理攻击可能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糕的规则反噬。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那些逼近的扭曲身影，最终定格在那个最先发现她的、刻画公式的男人身上。
“变量”……“错误”……“系统未授权”……
这些词汇，与苏芮之前的推测，以及她自己对炼金阵的感知，隐隐吻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面对合围而来的、由无数时空囚徒汇聚成的扭曲洪流，沈清辞没有后退，反而停下了脚步。
她闭上眼睛，不再用肉眼去观察那些恐怖的形象，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集中起来，去感知、去共鸣脚下那些连接着她与阵眼的能量线，以及……深植于她自身存在之中的，那段刚刚被激发的、关于火焰与“它”的记忆。
她将自己对于“真相”的渴望，对于“破局”的坚定意志，以及那段独特记忆所带来的、与这个世界本源的微妙联系，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主动地、清晰地通过那些能量线传递出去！
她在向这个炼金阵宣告自己的“合法性”！她不是需要被抹除的“错误变量”，她是前来揭示“核心矛盾”的“观察者”！
一瞬间，以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汹涌而来的、扭曲的滞留者洪流，在接触到这道波纹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他们疯狂的眼神中出现了短暂的茫然与困惑，仿佛接收到了相互矛盾的指令。
一些较为弱小的滞留者，身影开始剧烈闪烁，然后如同烟雾般消散，重新回归于沙海之中。而一些较为强大的，比如那个骑士和宇航员，则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用那种非人的、空洞的目光“打量”着沈清辞，似乎在重新进行身份识别。
包围圈出现了缺口！
沈清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如电，从两个停滞的滞留者之间穿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冲向阵眼方向！
在她身后，那些滞留者们并没有追击。他们停留在原地，身体微微晃动，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呜咽声，仿佛陷入了某种逻辑死循环。
沈清辞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她能感觉到，越靠近阵眼，那股冰冷的寒意就越发浓重，而心底那个诱惑的低语也越发清晰，几乎要在她耳边形成具体的词句。
终于，在不知穿越了多少混乱的记忆碎片与停滞的时光囚徒之后，她冲出了那片密度极高的混乱区。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依旧是银色沙漠，但沙粒更加细腻，闪烁着如同星辰般的光点。而在这片沙洲的中心，她看到了——
那不是预想中的祭坛或是什么实体结构。
那是一个“点”。
一个存在于概念上的，所有能量线的起源与终结之点。它没有大小，没有形状，只是一个纯粹的“存在”。注视着它，仿佛在注视宇宙诞生前的奇点，又像是在注视万物终结后的虚无。
而在那个“点”的旁边，跪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白色研究袍的老人，他的身体凝实程度远高于之前见过的任何滞留者，几乎与真人无异。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重复无意义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跪坐在那里，低着头，仿佛在忏悔，又像是在守护。
当沈清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疯狂，没有迷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积累了无数时光的疲惫与……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他的嘴唇翕动，一个苍老而清晰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沈清辞的脑海：
“你终于来了，‘初火者’。”
“小心，‘他’一直在等你……但等你的人，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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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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