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王座的崩塌
偏殿内，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挂毯那些描绘着征服与荣耀的图案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说下去？”皇帝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绝对的、准备即刻碾碎一切的杀意，似乎暂时被一种审慎的权衡所取代。他走到王座旁，却没有坐下，只是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鎏金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清辞知道，这只是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远未到安全的地步。她必须拿出切实的、能让这位信奉力量的“皇帝”动心的东西。
“停止对南城的清洗和搜捕。”她首先提出条件，语气不容置疑，“释放我的同伴，以及码头工会的卡恩。杀戮只会制造更多敌人，而我们需要他们活着，去做更有价值的事情。”
皇帝敲击扶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似乎在评估这个要求的代价与收益。片刻后，他冷哼一声：“可以。但他们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沈清辞心中微松，至少陆承他们暂时安全了。她继续道：“你需要改变形象。从‘外来征服者’，转变为‘王国秩序的重建者’与‘民众疾苦的体恤者’。”
“体恤？”皇帝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哪怕是演戏。”沈清辞平静地说，“发布一道敕令，宣布免除王都贫民区未来三个月的部分捐税，由王室……或者说，由你的府库暂时垫付。同时，以‘稳定秩序、恢复生产’的名义，授权灰岩商会和南城行会联合组建一个‘物资调配处’，负责向最困难的民众发放最低限度的口粮和过冬燃料。”
这是将霍恩的财力和巴顿的组织力推到台前，给予他们合法的身份和一定的资源，既能迅速收买底层人心，又能将这些潜在的反抗力量纳入可控的框架内。
皇帝眯起眼：“你在借我的手，壮大你的势力？”
“是在为你构建统治的基石。”沈清辞纠正道，“用一点点粮食和微不足道的免税，换来底层民众的喘息之机，换来他们对‘新秩序’最起码的观望而非敌视，换来南城行会对你的初步合作而非对抗。这笔交易，对你而言，成本极低，潜在收益巨大。”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通过这个‘物资调配处’，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监控南城的动向，将潜在的反抗纳入管理。这比派兵镇压，效率更高，代价更小。”
皇帝沉默着，手指再次开始敲击扶手。他在计算。确实，一点粮食和暂时的免税，对他掌控的王室财富而言九牛一毛。但如果能因此稳住庞大的底层人口，甚至将他们转化为某种意义上的“支持者”，无疑能极大缓解他目前的统治压力，让他能更专注于对付革新派和起义军。
“可以。”他最终同意了，“但‘物资调配处’必须由我的人主导监督。”
“合情合理。”沈清辞点头。她本就没指望能完全掌控。
“那么，印章呢？”皇帝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说的‘民心所向’，虚无缥缈。我需要实质的东西来证明你的价值。”
“印章的下落，我会追查。”沈清辞道，“但在此之前，我可以先送你一份‘礼物’——革新派的内部分裂。”
她将罗恩斯伯爵与南方大公爵的矛盾，以及她通过林蔓散播的谣言简要说明。“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大公爵对罗恩斯伯爵的猜忌和不满彻底爆发的契机。比如，一份‘恰好’被大公爵截获的、罗恩斯伯爵‘秘密’表示愿意效忠新王的书信？”
皇帝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削弱乃至分裂革新派，无疑能为他扫清一个重大障碍。
“书信的内容，由你来提供。”沈清辞看着他，“我相信，模仿笔迹、制造旧信，对你手下能弄到追踪器的人来说，并非难事。”
……
一个小时后，沈清辞走出了王宫。身后没有卫士“护送”，她手中多了一卷盖有王室印鉴的羊皮纸敕令，以及一枚代表临时通行权限的铜徽。
等候在宫外的陆承、林蔓、苏芮，以及被释放的巴顿、霍恩、埃利奥特和受伤的卡恩老爹，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走出，都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来。
“清辞！你没事吧？”林蔓眼圈红红的。
“没事。”沈清辞将敕令递给霍恩，快速交代了“物资调配处”的事情。
众人听完，既感到欣喜——他们竟然真的从“皇帝”的铳口下赢得了生机和活动空间！又感到一丝不安——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借助“皇帝”的权柄来发展自身。
“我们这是在……利用他？”埃利奥特有些迟疑。
“是相互利用。”沈清辞看向远处沉寂中酝酿着不安的王都，“他要暂时的稳定和法统，我们要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但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路。”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感知着那无数细碎的、代表着生存渴望的“线”，正开始微弱地向着“物资调配处”这个新生的节点汇聚。
“种子已经播下。”她轻声道，眼神深邃，“接下来，就看它如何生长了。”
就在此时，一名巴顿手下的学徒急匆匆跑来，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革新派内部爆发了激烈冲突！南方大公爵公然指责罗恩斯伯爵叛变，并派兵软禁了罗恩斯及其支持者！革新派势力一夜之间分裂，实力大损！
“皇帝”伪造的书信，生效了！
王座之下的裂痕，正在加速蔓延。
而与此同时，苏芮通过埃利奥特在学者塔的旧关系，也带回了一个与印章相关的、令人意外的线索——
据某本古老的王室秘闻录记载，那枚象征着阿坎多尔正统传承的“群山之心”印章，并非一直保存在王宫宝库，而是在约百年前的一次动乱中，被一位忠于王室的大工匠带走并隐藏了起来，据说，就藏在王都某处与水源相关的古老设施之下。
水源？
沈清辞、苏芮和埃利奥特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王都那庞大、复杂、部分区域已废弃数百年的……地下引水渠系统！
（第十一卷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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