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李府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宛如守护着一段不愿示人的秘密。
宋慈的官轿悄无声息地停在街角。他并未直接上前叩门,而是远远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宅邸。高墙深院,朱门铜环,无不显示着主人曾经的富足与地位。
“大人,可要小的去叫门?”随行差役低声问道。
宋慈摇头:“不必惊动。”他下了轿,沿着李府外墙缓步而行,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四周环境。
李府位于钱塘县繁华地段,左右皆有邻舍,并非偏僻之地。若真如邵氏所言,她清晨在房中呼救,理应有人听见。但案卷中却无任何邻舍证词,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绕至李府侧门,宋慈注意到门闩有轻微磨损痕迹,似是经常开启。他示意差役上前查看。
“大人,这门闩松动,从外也可轻易拨开。”差役回禀。
宋慈颔首,这与李欢所说“邵氏自行闯入”相符。一个寡居妇人,如何能熟悉李府侧门的机关?除非有人暗中指点。
“去查查这侧门平日都由何人经手,最近可有异常。”宋慈吩咐道。
“是。”
继续前行,至李欢卧室窗外。宋慈仔细察看窗棂和地面,忽然蹲下身,从草丛中拾起一物——一枚普通的木簪,样式老旧,绝非年轻男子所用。
“收起来,这或许是证物。”宋慈将木簪交给差役。
透过窗缝向内望去,卧室布置雅致,书卷整齐,不像发生过激烈挣扎的现场。若真如邵氏所言,李欢强行施暴,房内不可能如此整洁。
宋慈眉头越皱越紧。现场勘查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此案确有冤情!
回到提刑司时,已是深夜。书吏焦急地等在那里:“大人,任县令已将案卷整理完毕,明日一早就要派人送往刑部了!”
宋慈面色一沉:“这么快?”通常案件上报刑部前,都会有多日复核时间,任虎如此急切,更显可疑。
“大人,若案卷送出,就难挽回了!”书吏急道。
宋慈在衙署内踱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知道,按常规程序已来不及阻止案卷上报,必须行非常之法。
突然,他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唤宋安来。”
不多时,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入,正是宋慈的心腹随从宋安。“大人有何吩咐?”
宋慈屏退左右,低声道:“你即刻去县衙大牢,秘密见到李欢...”他细细交代一番,听得宋安面露惊疑。
“大人,这...这太过冒险了!若他不肯配合,或者走漏风声...”
“顾不了这许多了!”宋慈断然道,“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也是唯一能揭开真相的机会。你务必说服他配合!”
宋安见宋慈决心已定,只得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夜深人静,县衙大牢里弥漫着霉味和压抑的呻吟声。李欢躺在冰冷的草堆上,腿伤阵阵作痛,但更痛的是心。想到明日案卷就要上报刑部,自己可能含冤而死,他就辗转难眠。
就在这时,牢门锁链轻响,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谁?”李欢警觉地坐起身。
“嘘...小声点。”来人点亮一盏小油灯,露出宋安精干的面容,“我是宋提刑的心腹,宋安。”
李欢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可是大人有了救我之法?”
宋安蹲下身,低声道:“大人确有一计,但需你配合。”他将宋慈的计划细细道来。
李欢听罢,脸色骤变:“什么?要我认罪?还要说那种话?不可!万万不可!”他激动得几乎喊出声,“我根本没强奸,为何要认?现在没认罪尚且如此,若认了罪,岂不死得更快!”
宋安急忙按住他:“公子小声!大人岂会害你?你想想,现在案卷明日就要上报,若无非常之法,你必死无疑。大人此计看似冒险,实则是唯一能让你洗刷冤屈的机会!”
“但这分明是让我往火坑里跳!”李欢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那些人处心积虑要害我,我若认罪,不正中他们下怀?”
宋安叹道:“公子聪明一世,怎的此刻糊涂了?大人让你在堂上所说之话,表面认罪,实则是设下陷阱。那邵氏若真诬告,必会落入圈套。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李欢沉默片刻,仍是摇头:“太险了...若计不成,我便是自认其罪,再无翻身之日。”
“公子!”宋安语气加重,“你现在的处境,与死何异?案卷一旦上报,刑部核准,你就是死刑待决之犯!大人此计若成,你或可洗冤;若不成,也不过一死而已,还能更坏吗?”
这话如冷水泼面,让李欢浑身一颤。是啊,自己已在绝境,还能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宋安见李欢动摇,继续劝道:“大人为官清正,明察秋毫,不忍见你蒙受不白之冤,更不会因你之事毁了自己清誉。你姑且信大人一次,照计行事,验证一下这办法到底灵不灵。”
李欢低头沉思,脑海中闪过白日公堂上族人们得意的嘴脸,闪过邵氏虚伪的哭泣,闪过任虎冷漠的表情,他想起宋慈那双锐利而公正的眼睛。
“好...”他终于咬牙道,“我信宋大人一次!就照他说的办!”
宋安面露喜色:“公子明智!记住明日堂上要说的话,神态要逼真,切莫露出破绽。”
李郑重点头:“我记住了。只是...若计成之后...”
“公子放心,大人自有安排。”宋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大人让给你的金疮药,比牢中郎中的药好得多。你好生养伤,明日才有力气应对。”
李欢接过药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大人...多谢宋兄。”
宋安拍拍他的肩:“坚持住,曙光就在眼前。”说罢吹熄油灯,悄无声息地退出牢房。
李欢握紧手中的瓷瓶,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明日公堂之上,将是他最后的机会,要么洗刷冤屈,要么万劫不复。
他想起父母生前教诲:“做人当如竹,虚怀若谷,节节向上,纵遇风雨亦不折。”如今他正经历人生最大的风雨,能否如竹般坚韧不折?
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黎明时分,狱卒送来早饭,竟是比往日丰盛许多。李欢心知这或许是最后一餐,却也吃得坦然。
果然,不久后牢门大开,几个衙役进来:“李欢,提刑大人重开公堂,传你问话!”
李欢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腿伤依旧疼痛,但他挺直腰板,一步步走出牢房。阳光刺眼,他却觉得那是希望的曙光。
公堂之上,任虎面带不悦地坐在主位,显然对宋慈突然要求重审不满。李甲等族人站在一侧,个个神色紧张。邵氏跪在堂下,不敢抬头。
宋慈坐在旁听位,面色平静,见李欢被带上堂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李欢跪在堂前,心中忐忑,却想起宋安的嘱咐,强自镇定。
“犯人李欢,提刑大人有几处疑点需核实,你务必如实回答!”任虎没好气地说道。
宋慈缓缓开口:“李欢,本官再审此案,你还有何话说?”
李欢抬起头,按照宋安所教,做出悔恨交加的表情:“学生...学生知罪了...”
堂上一片哗然。李甲等人面露喜色,任虎也惊讶地挑眉。
唯有宋慈面色不变,继续问道:“既然认罪,便将事发经过细细道来。”
李欢低下头,用恰到好处的羞愧语气道:“那日...那日学生一时糊涂,对婶母做了不该做的事...但、但侄儿不过强奸了你一次,你何必下此毒手...”
话音未落,邵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尖声道:“你胡说!何止一次!起码三四次!那日之前你就多次对我动手动脚!”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李甲脸色骤变,急忙想要制止邵氏,却已来不及。
宋慈猛地一拍案几,声如雷霆:“胡说八道!到底是几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邵氏身上。她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如何挽回。
李欢跪在堂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宋慈之计,成了!
宋慈怒视邵氏,目光如刀:“分明是尔等想图人家产,诬告强奸!你侄儿既屡次强奸,你仍然去他家,是你自愿!既然自愿,为何又告他强奸?”
他一声大喝:“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何目的?如不实供,大刑伺候!”
邵氏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终于崩溃哭道:“大人饶命!民妇招!民妇全都招!”
喜欢宋慈破疑案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宋慈破疑案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