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委会议室，气氛肃杀。
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江城市真正的权力核心。市委书记、市长、主管政法的副书记、纪委书记、公安局长
……
每一个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江城抖三抖的大人物。
所有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份当天出版的《江城商报》。
那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像一柄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会议开始已经十分钟了，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
谁都清楚，这篇报道背后牵扯到的人是谁，也清楚那个人的背后，又站着谁。
在座的，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地参加过龙五组的饭局，甚至接受过他的孝敬。
而龙五是赵明轩的白手套，这在江城市的高层圈子里，更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现在，火烧起来了。
这火，不仅烧到了龙五，更隐隐烧到了赵明轩，烧到了在座的某些人。
怎么灭火？
谁来灭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坐在市委书记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面色平静的年轻人。
副市长，赵明轩。
在所有人看来，赵明轩此刻应该是最焦头烂额的一个。
自己的心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然会动用所有的能量去压制舆论，保住龙五。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官场惯例。
然而，赵明轩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在沉默中，赵明轩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先向着会议桌的主位，向市委书记微微鞠了一躬。
“书记，各位领导。”
他的声音清朗而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今天这篇报道，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看过了。”
“说实话，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的心情，是震惊，是愤怒，更是羞愧。”
他的脸上，浮现出痛心疾首。
“震惊的是，在我们江城市，竟然还存在着如此胆大包天，肆意侵吞国家财产的犯罪行为！”
“愤怒的是，这些社会的蛀虫，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龌龊之事！而羞愧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责。
“我作为分管部分经济工作的副市长，对于我们江城市营商环境中存在的这些问题，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是我失察，是我监管不力，才让这些不法之徒有了可乘之机！”
说完，他再次向市委书记，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请求组织，对我进行处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赵明轩这番操作给搞蒙了。
这是什么路数？
不应该是想方设法地辩解、推脱吗？
怎么一上来就主动揽责，还请求处分？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市委书记，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赵明轩又抛出了一个更重的炸弹。
他直起身，脸上那份自责，已经变成了冷酷。
“书记，各位领导。”
“其实，对于报纸上提到的某些企业和个人的不法行为，我并非一无所知。”
什么？！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赵明轩继续说道：“出于对我们江城市一些重点项目稳定性的考虑。”
“还有为了不打草惊蛇，避免重要证据被销毁，我在此之前，已经通过一些非正常渠道，对某些人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秘密调查。”
他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
他将文件袋，放在了会议桌的中央。
“这里面，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收集到的，关于龙五，还有他名下多家公司，涉嫌走私、偷税漏税、非法经营、以及暴力垄断市场的部分证据。”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证据链完全闭合之后，再向组织进行专题汇报。”
“但没想到，被媒体抢先了一步。”
“现在看来，是我过去的想法太保守，太顾全大局了！”
“对于这种已经烂到根子里的毒瘤，任何的犹豫，都是对党和人民的犯罪！”
赵明轩的目光，变得像刀一样锋利。
“我建议，立即由市纪委和市公安局成立最高规格的联合专案组，对龙五及其所有关联公司，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
“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我本人，愿意作为专案组的顾问，将我所掌握的所有情况，毫无保留地提供给组织！”
“并且，我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如果不能将这颗毒瘤彻底铲除，我赵明轩，引咎辞职！”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他这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给彻底打懵了。
挥泪斩马谡！
不，这已经不是挥泪斩马谡了。
这是亲手磨好了刀，把马谡的罪证整理成册，然后主动向主帅请命，监斩马谡！
高明！
实在是太高明了！
他用一场堪称完美的政治表演，将一场足以将他拖入深渊的巨大危机。
变成了一场彰显自己敢于担当的个人政治秀！
他不仅把自己从事件中完美地摘了出来，还反手抢占了道德和政治的制高点，成了主导这次调查的核心人物。
那些原本还想着怎么帮龙五说几句话，或者担心自己被牵连的人，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冷汗直流。
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谁开口，谁就是龙五的同党！
谁就是赵明轩口中那个毒瘤！
坐在主位上的市委书记，看着赵明轩，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他的手腕，他的心性，远远超出了他的年龄。
牺牲一个龙五，对他来说，是拔掉一根手指甲那么轻松。
不，甚至不是牺牲，龙五这颗棋子，被他在最后关头，发挥出了远超其本身价值的巨大作用。
市委书记沉默了良久，终于，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了最终的指令。
“好！说得好！”
“我同意赵明轩同志的意见！”
“立即成立1128专案组！由纪委王书记和公安局张局长共同担任组长！”
“赵明轩同志担任专案组特别顾问，全程指导案件的侦破工作！”
“我只有一个要求！”
市委书记的声音，响彻整个会议室。
“严查！彻查！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背后站着谁，一律严惩不贷！”
“给我们江城市一百万人民，一个交待！”
会议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赵明轩坐回自己的位置，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谦和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手起刀落、杀伐果断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许天……
你这把刀，确实很快。
但你忘了，刀，永远握在持刀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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