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还有阿哲带着哭腔的喊声，像隔着一层厚棉花，忽远忽近。
“默哥！醒醒！你别睡啊！”
陈默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沉进一片粘稠的、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泥潭。身体轻飘飘的，使不上一点劲，只有脑子里那炸裂般的剧痛和空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还活着。
……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太累了。搬了那么多东西，脑子都快被抽干了。就这么沉下去……好像也不错……
“陈默！”
一声清冽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低喝，像把冰锥子，猛地刺破混沌，扎进他意识深处！
秦雨墨！
陈默一个激灵，那几乎要散掉的魂魄被强行拽回来一点。他费力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里，是维修通道低矮潮湿的顶壁，晃动的手电光，阿哲那张哭花了的脸，还有……秦雨墨。
她换上了一套从某个倒霉守卫身上扒下来的、沾满污渍和冰屑的“统一纪元”制式轻型护甲，手里端着一把同样制式的能量步枪，枪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她脸上也有擦伤，眼神却锐利得吓人，正半跪在他身边，一只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
“能听到我说话吗？点头！”秦雨墨的声音又快又急。
陈默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好！阿哲，架着他另一边！邵明，跟紧我，别掉队！”秦雨墨语速飞快地下令，“撤离通道入口就在前面拐角，我清理了附近的杂兵，但撑不了多久！‘冰疙瘩’和‘统一纪元’的大部队都过来了！自毁倒计时还剩不到八分钟！”
八分钟！
这个数字像一针强心剂，让陈默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丝。他努力想自己站起来，但双腿软得像面条，全靠阿哲和秦雨墨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
“走！”
四人（其中三个半残）在狭窄的维修通道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身后，沉重的撞击声和冰层蔓延的“咔嚓”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在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追猎。
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一道敞开的厚重气密门，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上的、更加宽敞的通道，墙壁上闪烁着“紧急撤离”的绿色箭头。这就是守夜人博士说的、通往旧排水主干的生路！
然而，生路门口，此刻却成了死地。
两具“统一纪元”守卫的尸体歪倒在门边，显然是被秦雨墨干掉的。但就在门外通道里，三个浑身覆盖冰晶、眼中蓝光闪烁的“冰霜使者”，正缓缓转过身，堵在了通道中央！它们身后更远处，还能看到更多晃动的蓝色身影和嘈杂的人声——那是“统一纪元”的追击部队！
前有冰怪堵门，后有追兵逼近，通道狭窄，无处可躲！
“妈的！跟它们拼了！”阿哲红着眼，就要把陈默交给邵明（邵明此刻状态稍好，勉强能站稳），自己掏家伙。
“拼个屁！”秦雨墨厉声喝止，目光飞快扫过周围，最后定格在通道墙壁上几根裸露的、粗大的管道上——那是供暖或输油管道，早已废弃，但里面可能还有残存的可燃物或高压气体。
“阿哲！你的炸弹！炸那几根管子！制造混乱和坍塌！阻断后面追兵！”秦雨墨语速快得惊人，“邵明！对着门口那三个，用你最大的力气，吹一口‘冷气’！不是攻击，是制造冰雾遮挡视线！”
“我……我试试！”邵明咬着牙，双手按在胸口，努力调动那枚被药剂暂时压制、但仍不安分的冰核。
“陈默！”秦雨墨最后看向几乎挂在她身上的陈默，“我知道你不行了，但……你的空间，能不能‘拿’走门口正中间那个冰疙瘩脚下……半米见方的一块地板？就一秒钟！让它掉下去卡一下！”
这个要求极其精细且冒险，需要陈默在精神力濒临枯竭、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完成一次超小范围、超短时间的精准空间窃取。
陈默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但他看懂了秦雨墨的意图。他没说话，只是用尽最后一点对空间的模糊感应，锁定目标。
“动手！”
秦雨墨一声令下！
阿哲将两个自制定向爆破贴片狠狠甩向身后通道顶壁的几根粗大管道！
邵明闷吼一声，对着门口三个“冰霜使者”喷出一大蓬浓郁的、带着冰碴的白雾！低温冰雾瞬间弥漫，不仅遮挡视线，更让门口的金属地面和墙壁迅速结冰打滑！
几乎在同一瞬间——
陈默意识中那根弦绷紧到极致，然后“弹”了一下。
门口正中间那个“冰霜使者”脚下，一块大约半米见方、覆盖着厚冰的地板，连同下面一小截支撑结构，凭空消失！
那“冰霜使者”一脚踏空，沉重的冰晶身躯猛地向下一沉！虽然它反应极快，用另一只冰爪扒住了边缘，但整个冲势和平衡被彻底打乱，庞大的身体歪倒，正好卡在了突然出现的缺口和门框之间！
“就是现在！冲过去！”秦雨墨架着陈默，如同猎豹般从那个歪倒的“冰霜使者”旁边、从冰雾最稀薄的缝隙中猛冲过去！阿哲和邵明紧随其后！
“吼！！！”
另外两个“冰霜使者”被冰雾干扰，动作稍缓，等它们挥爪攻击时，四人已经险之又险地擦着冰爪冲进了倾斜向上的紧急通道！
身后，阿哲的炸弹轰然引爆！
“轰隆！！！”
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沉闷的、混合着管道撕裂和大量碎石坍塌的巨响！整个通道剧烈摇晃，灰尘和碎冰簌簌落下！后面的追兵和“冰霜使者”被暂时阻隔！
“快！向上跑！别回头！”秦雨墨嘶吼着，几乎是把陈默拖在怀里往上冲。倾斜的通道坡度不小，脚下又滑，四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警报声在狭窄通道里被放大，震得人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头顶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是自毁程序引发的结构性破坏在蔓延！
“看到光了！出口！”跑在最前面的阿哲狂喜地喊道。
前方通道尽头，是一个被厚重积雪半掩的圆形出口，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纷飞的大雪！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但就在他们距离出口不到二十米时——
“咔嚓……咔嚓……轰！”
头顶的混凝土天花板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大块大块的建材混合着冰坨砸落下来！同时，两侧墙壁也开始龟裂，炽热的蒸汽和刺鼻的烟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自毁进入了最后阶段！
“躲开！”秦雨墨一把将陈默推向侧面相对安全的凹处，自己则挥枪打碎几块砸向阿哲和邵明的碎石。
出口近在咫尺，却被不断掉落的障碍和喷涌的炽热蒸汽封锁！
“要死在这儿了吗……”阿哲绝望地看着被堵住的出口。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光亮，意识又开始模糊。不行……不能死在这儿……好不容易……搬了那么多东西……
他涣散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头顶一处裂缝，那里有一根粗大的、锈蚀的金属横梁，似乎还算坚固……
一个疯狂的想法再次冒出。
用空间……收走堵住出口的最大几块混凝土和那个喷着炽热蒸汽的主要裂口？
不……做不到……没力气了……
那……如果只是……在那些障碍物和我们之间……开辟一条极短暂、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呢？像之前“垫脚”那样，但更长、更脆弱？
可能会彻底耗干最后的精神力，甚至意识消散。
但……总比死在这儿强。
他猛地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舌尖，剧痛带来瞬间的清醒。他抓住秦雨墨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出口上方那根横梁，又指了指堵路的障碍，做了个“穿过去”的手势。
秦雨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闪过决绝：“阿哲，邵明，准备！等我信号，用最快速度冲出去！不要停！”
她架起陈默，阿哲和邵明也绷紧了身体。
陈默闭上眼睛，将最后残存的所有一切——意志、生命力、对空间的最后一点掌控——全部压上！
“开——路——！”
无声的咆哮在意识中炸响！
堵在出口处的、最大的一块混凝土和喷涌最凶的一道蒸汽流前方，空气极其诡异地扭曲、荡漾了一下，出现了一条长约三米、极不稳定、边缘不断崩碎又重组的、模糊的“通道”！通道另一头，就是漫天风雪！
“就是现在！跑！！！”
秦雨墨架着陈默，如同离弦之箭射入那条扭曲的通道！阿哲和邵明爆发出求生的全部潜力，紧随其后！
穿过通道的瞬间，陈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走、撕裂，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轰！！！！！！！”
就在他们冲出出口、扑进外面厚厚积雪的下一秒，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巨响！整个大地都在疯狂震颤！医疗中心所在的山体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内部捏碎，滚滚浓烟混合着火光和冰晶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四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十米外的雪地里！
雪沫、灰尘、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
阿哲咳着血爬起来，秦雨墨也摇晃着站起，第一时间去看陈默——他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胸膛还有起伏。邵明则趴在雪里，不知死活。
“活……活下来了？”阿哲不敢相信地看着身后那一片正在塌陷、被火光和烟尘吞噬的废墟。
然而，没等他们庆幸——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废墟边缘传来。
在翻腾的烟尘和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照下，一只覆盖着幽蓝冰晶、残缺不全的利爪，猛地扒住了废墟边缘的焦黑钢筋。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一个，两个，十个……几十个……上百个！
残存的“冰霜使者”，带着满身的焦痕、冰晶碎裂的伤口，却依旧散发着恐怖的低温波动，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一个个从崩塌的废墟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它们眼中的蓝光在烟尘中明灭不定，齐刷刷地转向了雪地中这四个渺小的幸存者。
更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上，传来了低沉而密集的引擎轰鸣声。几个黑点迅速放大，那是三架造型狰狞、有着“统一纪元”标志的垂直起降攻击机，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朝着这片刚刚经历爆炸的雪原，直扑而来！
前有上百从爆炸中幸存、凶性大发的“冰霜使者”。
后有“统一纪元”的空中猎杀部队。
而他们，弹尽粮绝，重伤濒死，唯一的依仗昏迷不醒。
刚出炼狱，又入绝境。
秦雨墨缓缓举起手中能量即将耗尽的步枪，挡在了昏迷的陈默身前。阿哲吐掉嘴里的血沫，摸出了身上最后一颗手雷。邵明也挣扎着抬起头，胸口再次亮起不稳定、却异常坚定的冰蓝微光。
逃？
无处可逃。
那就……
战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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