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那一声决绝的、带着涅盘之火灼热气息的誓言,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某种凝滞的氛围。她并非在请求,而是在宣告,以一种燃烧自身存在为代价,将三个人的命运死死捆绑在一起,不容天道,也不容行止,再做任何“牺牲一人,保全其他”的抉择。
行止僵立在原地,背对着她,那总是挺直如松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微微佝偻了一瞬。他能感受到身后那涅盘之火传来的、并非全盛时期却依旧炽烈决然的温度,能感受到沈璃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与他同赴黄泉的狠绝,更能感受到,床上那个小小的、被这变故惊得忘记哭泣、只睁着一双蓄满泪水的大眼睛望着他们的女儿,那无声的依赖与恐惧。
三人同生,或共赴天刑。
没有转圜余地。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曾映照万古星辰、此刻却布满细微裂痕的眼眸,对上了沈璃燃烧着火焰的、坚定无比的凤眸。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丝毫的犹豫与退缩,只有一片被烈火淬炼过的、澄澈如琉璃的决意。
窗外,铅灰色的雷云翻滚得愈发剧烈,紫金色的电蛇在其中疯狂窜动、凝聚,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下来,仿佛下一刻,那代表天道怒火的雷霆便会撕裂长空,将一切忤逆者化为飞灰。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威压之下,木屋之内,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行止看着沈璃,看着她在火焰中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身影,看着她身后那几缕在火光映照下、焦黑与新生并存的尾羽,目光最终落在她苍白却执拗的脸上。
良久,他眼底那冰封的、属于神只的绝对理性与孤寂,如同春日湖面的坚冰,终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近乎无奈的、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柔软情绪,极快地掠过他深邃的瞳孔。
他懂了。
他不再是那个必须独自背负一切、守护三界平衡的行止神君。
在这里,在这间小小的木屋里,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的生死,早已与这两个女子紧密相连,无法分割,也不容他独自决断。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涅盘之火灼热的温度,也带着窗外雷霆冰冷的威压。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迈了一步,不是走向门口去迎接天罚,而是靠近了沈璃,靠近了那燃烧的火焰。
然后,他伸出手,并非去阻止她的燃烧,而是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那只因虚弱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没有燃火的手。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凉,与她手背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他接受了她的选择。他们共同面对。
就在他握住她手的刹那——
窗外,那积蓄到顶峰、眼看就要劈落的煌煌天罚雷云,竟突兀地、诡异地凝滞了一瞬!那翻滚的铅灰色云层,那窜动的紫金电蛇,仿佛被一种无形却更加宏大的力量所干扰、所阻遏。
是沈璃那不顾一切、表明同生共死决心的涅盘之火?是行止最终放弃独扛、选择与妻女共同承担的那一握?还是这间小小木屋里,那超越了规则、撼动了铁律的至情?
无人知晓。
只见那恐怖的雷云在停滞了数息之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方式,缓缓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消散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雷霆劈落,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那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铅灰色的云层逐渐变淡、变薄,最终化作缕缕轻烟,消散在重新露出的、湛蓝如洗的天际。温暖的、金红色的晨曦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穿过窗棂,驱散了屋内的昏暗,温柔地笼罩在相携而立的两人,以及床上懵懂却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的沈念身上。
天罚,竟就此消散。
天道,终究还是在某种超越规则的力量面前,选择了……让步。
寂静,再次降临。
却不是之前的死寂与压抑,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茫然与难以置信的宁静。
行止握着沈璃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体内燃烧的涅盘之火正在缓缓平息,那是一种力竭后的虚弱,也是一种心神放松后的自然收敛。她靠着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完全倚赖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
他扶着几乎脱力的她,让她慢慢坐回床沿。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木屋的中央,面向着窗外那一片新生般的山谷。他闭上双眼,双臂缓缓张开,如同要拥抱这片天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纯粹的神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并非攻击,也非防御,而是一种……归还,一种剥离。
点点璀璨如星辰、蕴含着无上规则与力量的神力光屑,如同受到召唤的萤火,从他体内飘逸而出,升腾而起,穿过木屋的屋顶,融入外界的阳光与空气之中,悄无声息地补益着这片因魔气与大战而受损的天地规则。
他在散功。
散尽自己苦修万载、作为神君根基的近半神力,以此作为对天道规则的补偿,作为他留在凡间、陪伴妻女的……代价。
这个过程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意味。他的脸色随着神力的流失而变得更加苍白,身形似乎也隐约单薄了几分,那周身总是萦绕的、令人不敢直视的清冷神辉,彻底内敛消失。当他重新睁开眼时,那双眸依旧深邃,却不再有映照星辰万古的漠然,而是沉淀下了一种属于“人”的、真实的疲惫与……平静。
他转过身。
晨曦正好,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沈念似乎终于从一连串的惊吓与茫然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走回来的爹爹,觉得爹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更容易靠近了?
她爬下床,赤着脚跑到行止面前,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带着一丝残留的怯意和更多的期待:“爹爹……念念头发乱了。”
以往,都是沈璃或者行止以神力瞬间为她整理好。
行止低头,看着女儿那乌黑柔软、却因睡姿和刚才的惊慌而有些蓬乱的发丝。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有些生疏地蹲下身,与女儿平视。
他伸出手,那曾经执掌星辰、划定规则的手指,此刻却显得有些笨拙。他没有动用任何神力,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然后尝试着,将那柔软的发丝拢在一起,试图挽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僵硬,远不如神力来得便捷完美,挽好的发髻也略显松散歪斜。但沈念却满足地笑了,伸出小手摸了摸爹爹笨拙的作品,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爹爹!”
行止看着女儿纯真的笑容,看着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却目光温柔地望着他们的沈璃,心中那片万载孤寂的冰原,终于彻底消融,涌动着一种陌生而滚烫的暖流。
窗外,山谷在晨曦中苏醒,焦土之中,新绿更加茂盛。那株在废墟中最早破土的新芽,已然长成了一棵小小的、却生机勃勃的梧桐树。青翠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而在一片最宽大的叶片之下,一小片残缺的、边缘带着焦黑痕迹却依旧固执地残留着一丝金红色光晕的凤凰羽翼,正静静地倚在那里,仿佛一个无声的守护印记,映照着不远处,几缕代表着平凡与安宁的、袅袅升起的炊烟。
神君已逝,凡尘烟火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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