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锅炉房里的寂静，比标本库上方的喧嚣更加令人窒息。每一秒，林默都感觉像是踩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头顶木板缝隙间偶尔透下的、快速移动的手电光斑，以及模糊不清的日语指令，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两人头顶。
体力严重透支，加上“基石”碎片激活时带来的那种奇异的精神共鸣后的空虚感，让林默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摇摆。他靠在锈蚀的锅炉上，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合在一起，只有左肩伤口持续不断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勉强维系着他最后一丝神智。
“工匠”的状态稍好，但同样疲惫不堪。他守在楼梯口下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微微偏头倾听的动作，证明他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戒。那块重新归于沉寂的“基石”碎片，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着唯一的希望，也握着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爬行。
突然，“工匠”的身体猛地绷直！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凌厉手势。
林默一个激灵，强行驱散睡意，侧耳倾听。
上面标本库的搜索声似乎发生了变化。原本分散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正在快速向着某个方向——似乎是他们之前与 phoenix 遭遇的那个区域——集中！并且，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似乎是争论和请示的日语对话，语气中带着困惑和一丝……慌乱？
“怎么回事？”林默用气声问道。
“工匠”眉头紧锁，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动静：“他们在汇报……说丢失了主要目标……信号干扰严重……请求新的指令……”
丢失主要目标？是指 phoenix 吗？信号干扰？
林默和“工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phoenix 主动切断了与这些日本特工的联系，或者利用某种手段干扰了通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独享“基石”的秘密，还是……有别的图谋？
就在这时，被“工匠”紧紧攥在手中的那块“基石”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冰冷刺骨！甚至比之前更加寒冷，仿佛一块万载寒冰！与此同时，一阵极其微弱、但频率更高、更尖锐的嗡鸣声从碎片内部传了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无意义的噪音，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不断重复的、简短的脉冲节奏！
嘀…嘀嘀…嘀…
这节奏……
林默和“工匠”的脸色同时大变！
这是摩尔斯电码！而且翻译过来是两个字，不断重复：
“逃！”
“逃！”
“逃！”
碎片在向他们示警？！
“他被发现了！或者……他主动暴露了我们的位置！”“工匠”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他在利用日本人逼我们出去！或者……他想制造混乱！”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砰！砰！砰！”
头顶他们藏身的楼梯口处，传来了粗暴的踹击声！堵门的木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木屑簌簌落下！
“下面有声音！”
“在这里！砸开它！”
日本人去而复返！而且目标明确地直扑他们而来！phoenix 的目的达到了！
“走！”“工匠”一把拉起几乎脱力的林默，目光迅速扫过这个狭小的锅炉房。除了他们下来的楼梯，唯一可能的出口，是锅炉后面一个被厚重煤灰覆盖的、似乎是用来清理炉渣的方形管道口，黑黢黢的，不知通往何处。
没有选择！
“工匠”率先弯腰钻了进去，林默紧随其后。管道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煤灰和铁锈味，空间比之前的通道更加狭窄，只能匍匐前进。身后，楼梯口堵门的杂物被彻底撞开的巨响传来，伴随着日本兵兴奋的叫喊和手电光柱的扫射。
“追！他们跑不了！”
子弹开始呼啸着射入管道入口，打在金属内壁上，溅起刺眼的火星和巨大的回响！
林默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在黑暗狭窄的管道中疯狂向前爬行。煤灰呛入他的口鼻，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左肩的伤口每一次与粗糙的管道壁摩擦，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再次从包扎处渗出。
“工匠”在前方开路，他的速度更快，但不时停下来，回身拉林默一把。
管道并非笔直，有几个近乎直角的弯道，增加了爬行的难度。身后的追兵也钻进了管道，叫骂声和爬行声在金属管道内被放大、扭曲，如同跗骨之蛆。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是管道的出口！
“快！”“工匠”低喝一声，加速冲出出口。林默也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扑！
外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背街小巷，依旧下着雨，空气中混杂着雨水和垃圾的酸腐气味。
两人刚刚冲出管道，身后就传来了追兵爬出管道的声响！
“在那边！”
“工匠”拉起林默，试图向巷子另一端跑去。但林默的体力已经彻底耗尽，左腿一软，直接向前栽倒！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他们刚才停留位置旁边的墙壁上，砖屑飞溅！
“工匠”猛地将林默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同时拔出手枪，看也不看地向后盲射了两枪！
“噗噗！”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沉闷而致命。追兵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似乎有人中弹。
但更多的脚步声正从管道口和巷子另一端传来！他们被堵死在巷子里了！
“工匠”看了一眼怀中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林默，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块依旧在发出尖锐嗡鸣、不断重复着“逃”字信号的“基石”碎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将“基石”碎片塞进林默的中山装内袋，然后将他用力推向旁边一个堆满破烂竹筐的角落阴影里。
“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工匠”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完，他不等林默回应，猛地站起身，向着巷子另一端追兵来的方向，一边快速移动，一边连续开枪射击！
“砰！砰！砰！”
枪声瞬间吸引了所有追兵的注意力！叫骂声和子弹全部转向了“工匠”的方向！
林默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竹筐后面，透过缝隙，看着“工匠”的身影在雨幕和巷战中灵活地闪躲、还击，如同一个孤独的舞者，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跃。他的身影很快就被更多的追兵和密集的火力吞没。
“基石”碎片在他胸口冰冷地贴着，那尖锐的嗡鸣和“逃”字的脉冲，如同丧钟，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phoenix……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用“基石”的共鸣作为诱饵，用日本人的枪作为驱赶的鞭子，逼迫我们分离，逼迫“工匠”为了保护我而陷入绝境……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泪水，从林默脸上滑落。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右手紧紧攥着那个只能提供三秒钟机会的警报器，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共鸣的代价，如此残酷。
巷子另一端的枪声和混乱，渐渐远去，似乎是“工匠”成功地将追兵引开了。
小巷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声。
林默独自躺在垃圾堆里，感受着身体的冰冷和疼痛，以及胸口那块仿佛燃烧着般冰冷的“基石”碎片。
他活下来了。
但那个带他穿越险境、与他分享秘密、在最后时刻将他推开的身影，却生死未卜。
冰冷的雨，无声地落下，冲刷着血迹，也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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