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画室里的。
周雨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初夏?你怎么了?你爸爸说什么了?”
她低头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画室里,同学们还在说笑打闹,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我不知道...电话突然断了...”林初夏的声音干涩,“爸爸他...好像不太舒服。”
周雨薇皱起眉头,接过林初夏的手机,回拨了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终于被接起,但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急促的声音:
“喂?请问您是机主的什么人?”
周雨薇愣了一下:“我...我是他女儿的同学。林叔叔他...”
“机主突发疾病,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请问您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吗?”
周雨薇的脸色瞬间变得和林初夏一样苍白。她捂住话筒,转向林初夏:“你爸爸他...昏倒了。救护车正在去他公司的路上。”
画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初夏身上。
“哪家医院?”林初夏突然问道,声音出奇地冷静,“问他们是哪家医院。”
周雨薇急忙对着手机重复了问题,然后挂断电话:“市第一人民医院。走,我陪你去。”
林初夏机械地点点头,抓起自己的背包,甚至没想起要换下沾满颜料的工作服。在她转身的瞬间,目光扫过画架上那幅《盛夏的走廊》。那幅画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充满了生命的温度,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城市的另一头,苏静正在医院的护士站整理病历。作为有着二十多年经验的护士长,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
“苏护士长,3床的病人需要换药。”一个年轻的护士小跑过来。
“好的,我马上过去。”苏静微笑着点头,将手中的病历归档。
她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帮助他人的感觉。虽然丈夫多次提出让她回家做全职太太,但她始终舍不得离开这个岗位。今天她值白班,再过两个小时就能下班回家,和林国强一起跟女儿视频。
想到女儿,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初夏那孩子,为了全国青年画展准备的作品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吧?她想象着女儿在视频那头兴奋地讲解自己作品的模样,眼神温柔。
就在这时,护士站的电话响了。离电话最近的实习护士接了起来,听了片刻后,脸色突然变了。
“苏护士长...”实习护士捂住话筒,声音颤抖,“是急诊科打来的...他们说...说林总被送过来了。”
苏静手中的病历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总在公司突发心梗,救护车正在送往我们医院的路上,五分钟后就到。”
周围的护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震惊地看着苏静。在医院工作多年,她们最清楚“突发心梗”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苏静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几秒钟后,专业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内心的恐慌。
“准备抢救室!”她的声音尖利得不像是自己的,“通知心内科主任,立刻到急诊科待命!”
她甚至来不及交代工作,就冲向电梯,不停地按着下行按钮。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被旁边的同事扶住。
“苏护士长,您别急,我们会尽全力的。”
苏静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电梯下行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初夏和周雨薇赶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时,急诊科门口已经乱成一团。
“我爸爸,林国强,刚刚被送来的...”林初夏冲到分诊台前,声音急促。
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直接去抢救室,在那边走廊尽头。”
林初夏顺着护士指的方向跑去,周雨薇紧跟在后。医院的走廊似乎永无止境,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得让人头晕。
抢救室外的红灯亮着,门口站着几个穿着西装的人,林初夏认出其中一个是父亲公司的副总经理陈国栋。他正来回踱步,脸色凝重。
“陈叔叔...”林初夏气喘吁吁地停下,“我爸爸他...”
陈国栋转过身,看到林初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担忧:“初夏,你怎么...苏护士长已经在里面了。”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谁是家属?”
“我是他女儿!”林初夏急忙上前,“我爸爸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国栋,语气沉重:“患者是急性广泛前壁心肌梗死,情况非常危急。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静穿着护士服跑了过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步伐依然稳健。
“我是他妻子,也是本院护士。”苏静对医生说,声音虽然颤抖却保持着专业,“请告诉我真实情况。”
医生点点头:“苏护士长,林先生的心脏血管有多处严重堵塞,心肌损伤面积很大。我们已经用了溶栓药物,但效果不理想。现在最好的选择是进行急诊介入手术,尝试打通堵塞的血管。”
“那就做啊!”林初夏急切地说。
医生面色凝重:“但是手术风险极高,以林先生目前的状态,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苏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做手术还有一线生机,不做就是死路一条。我们签字。”
林初夏看着母亲,突然意识到,这个一直温柔似水的女人,在关键时刻竟能如此果断坚强。
签字后,苏静转向女儿,轻轻握住她的手:“初夏,别怕,爸爸会挺过去的。”
林初夏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度,那是她从小就熟悉的、安心的温度。但此刻,这温度却无法驱散她内心的寒冷。
手术室的门再次关上,将她们隔绝在外。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林初夏和母亲并肩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谁都没有说话。陈国栋和公司的几位员工坐在对面,同样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走廊上的时钟指针缓慢移动。林初夏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下午与父亲视频通话的画面。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父亲的不适?为什么她还要喋喋不休地讲自己的画?如果她早点结束通话,让父亲休息,是不是就不会...
“不是你的错。”苏静突然开口,仿佛读懂了女儿的心思,“爸爸是太累了。这段时间公司有个重要项目,他经常熬夜。”
林初夏转头看向母亲:“妈妈,你早知道爸爸身体不好,是吗?”
苏静轻轻叹了口气:“医生早就警告过他,要他减轻工作压力,注意休息。但他总说等忙过这阵子...”
话音未落,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口罩拉到了下巴下方,露出疲惫而沉重的面容。
不需要任何言语,单看医生的表情,所有人就都明白了。
苏静缓缓站起身,林初夏也跟着站起来,她的手被母亲握得生疼。
“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低沉,“心肌梗死面积太大,引发了心源性休克...林先生没有痛苦。”
林初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她看见母亲的身体晃了晃,陈国栋及时扶住了她。
“不可能...”苏静喃喃道,一直以来的坚强终于崩溃,“国强他...早上还好好的...”
林初夏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的目光越过医生,望向手术室内——
父亲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那还是她熟悉的父亲,却又如此陌生。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紧闭着,再也无法睁开。
她一步步走向手术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周围的医护人员默默为她让开一条路。
“爸爸?”她轻声呼唤,仿佛怕吵醒他一样。
没有回应。永远不会再有了。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父亲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现实像一把利刃,终于刺破了她最后的防线。
“爸爸!”她扑到父亲身上,泪水汹涌而出。
苏静也走了过来,搂住女儿的肩膀,母女俩的哭声在寂静的手术室里回荡。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夜晚,对林初夏而言,却是整个世界崩塌的开始。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山倒了,而她甚至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没有父亲的世界。
陈国栋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悲痛欲绝的母女,眉头紧锁。他掏出手机,悄悄发出了一条信息:
“林总去世,公司恐将生变。速做应对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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