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壶天”秘境万籁俱寂，唯有净明楼顶层静室的灯火长明。窗外月色如水银泻地，将山谷中的灵植与溪流镀上一层朦胧清辉。静室内，檀香早已燃尽，空气中却仿佛还残留着先前那场足以改变天师教命运轨迹的论道与交易的余韵。
矮几上，堆积着数卷颜色陈旧的玉简、几册以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古籍、以及一幅摊开近半、材质非丝非绢、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巨大图卷拓本。这些都是张承运遵照掌教张静虚之命，连夜从天师教收藏最机密典籍的“藏真洞”中取出的副本与拓本。
林凡盘膝坐在一方新的蒲团上，面前矮几的一角，整齐摆放着几枚空白玉简和特制的符笔、灵墨——这是用来记录他承诺的阵法修复方案与改良丹方所用。但他并未急于动笔，而是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面前这些古老记载之中。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细致地掠过一份份典籍。天师教不愧是传承千年的玄门正宗，其收藏的关于上古山海、地理异志、阵法杂谈、乃至前辈修士游历笔记的典籍，虽然大多残缺不全，但涉及的内容却极为广博深奥，许多信息是外界根本无法接触到的秘辛。
《秘典·山海遗篇》的副本最为古老，文字是先秦以前的古篆，夹杂着不少已经失传的异体字和象征性符文。林凡借助文明火种的辅助，艰难地解读着。其中关于“归墟”的记载确实极其简略模糊，只有“百川归墟，万流归寂，中有海眼，通幽冥，亦连星汉”等寥寥数语。关于“钥匙”或“碎片”更是只字未提。但其中提到昆仑时，却有“帝之下都，百神所在，墟中有墟，死生之门”的描述，并隐约提及昆仑深处有“古战之墟，法则紊乱，生者勿近”。
另外几册前辈修士的游记或探查笔记，时间跨度从唐宋到明清皆有。这些笔记中，多次提到了“西北昆仑，地气殊异，常有异光冲霄，地动山鸣”，以及“昆仑北麓有深谷，人畜入内辄亡，罗盘失准，雷霆自生，疑为古之‘雷泽’或战场遗址”。其中一位明代天师教前辈的笔记尤为详细，他自称因追踪一株传说中的“九叶还魂草”，曾冒险接近那片被称为“死亡谷”或“地狱之门”的区域边缘。
笔记中写道：“……谷口罡风凛冽，如刀刮骨，灵力运转滞涩难行。谷内景象光怪陆离，白日可见幽蓝鬼火飘荡，夜间则有五彩极光垂落，然美丽之下，杀机暗藏。余以金丹期灵识探之，不过深入十里，便觉神魂刺痛，似有无数凶戾残念冲击，更有无形空间裂痕时隐时现，稍有不慎，便有身首异处之危。曾见一异兽骸骨，大如小山，骨质晶莹如玉，然气息骇人，死而不僵，恐是上古遗种……余不敢深入，仓皇退出，然神魂受创，调养三年方愈。此地，非人力可探，恐是上古某次大战遗留之绝地，或为某破碎洞天碎片与现世交融扭曲之所。”
“死亡谷……空间裂痕……上古遗种骸骨……破碎洞天碎片……”林凡咀嚼着这些关键词，眼神越发凝重。笔记中描述的场景，与他之前触发黑戈壁空间节点时的感受，以及文明火种对“钥匙碎片”可能存在于特殊空间夹层或破损秘境的推测，隐隐吻合。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林长老，贫道可否进来？”门外传来张静虚温和的声音。显然，在正式给予林凡客卿长老身份后，连称呼都变了。
“天师请进。”林凡收回神识，起身相迎。
张静虚推门而入，身后并未跟着张承运。他换了一身较为轻便的深蓝色道袍，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但眼神却十分清明。他看了一眼矮几上摊开的典籍和拓本，微微一笑：“林长老阅览这些故纸堆，可有所得？”
“收获颇丰。”林凡请张静虚坐下，直言道，“尤其是贵教明代那位前辈关于‘死亡谷’的笔记，记载详实，令人心惊。看来，那便是贵教所知的，最有可能与第三枚‘钥匙碎片’相关的凶险之地了？”
张静虚神色转为严肃，缓缓点头：“不错。综合历代前辈探查记录、教中古老记载，以及近日西北异常能量波动的源头追溯，那昆仑山北麓的‘死亡谷’，确是最可疑之地，也……是最凶险之地。”
他伸手轻轻抚过那幅巨大的《昆仑墟残图》拓本，手指停留在图卷西北角一片用暗红色朱砂勾勒出的、地貌扭曲模糊的区域。“便是此处。此图乃祖天师当年游历昆仑后所绘原图的唐代拓本，本就残缺不全，关于这片区域的记载更是语焉不详，只以‘大凶’、‘绝地’标注。后世我教前辈，凡有记载曾接近此区域的，无不描述其内磁场彻底混乱，阴阳颠倒，五行逆乱，寻常法术、法宝在其中威能大减甚至反噬自身，更有诡谲莫测的空间陷阱与可能残留的上古杀阵、凶魂煞念。”
他看向林凡，目光沉重：“林长老，恕贫道直言。以你筑基期修为，加之身怀上古遗泽，实力或可比拟寻常金丹。但即便是当年我教那位金丹初期的前辈，也只敢在边缘探查，便险些陨落，神魂重创。那死亡谷深处，究竟有何等恐怖，无人知晓。近代以来，虽偶有凡人探险队或地质考察队误入边缘，伤亡惨重，引出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传闻，但其核心区域，据我教暗中观察，能量紊乱程度有增无减，近月尤甚。贵客所得碎片感应指向那里，恐怕……”
张静虚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之地。
林凡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矮几边缘。他并未被吓倒，反而越是凶险，越说明那里可能藏有真正重要的东西。文明火种的感应、两枚碎片的共鸣、以及天师教这些详实的凶险记载，都将目标清晰地指向了那里。
“天师可知，那死亡谷内的能量紊乱与空间异常，是否有规律可循？或者说，在何时、何种条件下，其危险程度会相对降低？”林凡问道，这是探查前必须了解的关键。
张静虚沉吟道：“根据记载和观察，那里的危险似乎并非一成不变。常年存在的，是混乱的磁场、扭曲的重力场、时隐时现的空间裂缝、以及弥漫的凶煞戾气，这些对生灵的神魂和肉身是持续性的侵蚀与威胁。而更致命的，是随机爆发的‘能量潮汐’——有时是毫无征兆的毁灭性雷霆风暴，有时是吞噬一切光热与生机的‘幽冥阴风’，有时甚至是小范围的空间崩塌重组。至于规律……”
他苦笑摇头：“若有规律，先辈们或许早已想出应对之法。唯一模糊的共通点是，在每年夏秋之交，月圆之夜前后，谷内的能量波动似乎会进入一个相对‘活跃’但也相对‘稳定’的周期，一些外围的空间裂缝可能会暂时固化或位移，但内部的核心紊乱区却也可能变得更加狂暴。很难说是危险降低了，还是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
林凡若有所思。夏秋之交，月圆之夜……这倒让他想起了之前文明火种解析碎片时得到的模糊信息，似乎也与“四象归位”、“特定天时”有关联。
“多谢天师告知这些。”林凡郑重道，“凶险我已明了。然此物于我之道途，关系重大，更是探寻‘归墟海眼’、寻找应对未来天地剧变可能的关键线索之一。纵然是刀山火海，也需走上一遭。”
张静虚看着林凡坚定而平静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果然”。能得获上古遗泽并修炼至此境界者，心志之坚，绝非寻常。他也不再劝阻，而是道：“林长老既已决定，贫道自当倾力相助。我教可提供详细的死亡谷外围地形图、历代前辈标注的相对安全路线（虽然很可能已经变化）、以及一些针对煞气、神魂冲击的护身符箓与丹药。虽然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此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教在昆仑山附近，有一处极为隐秘的观察点，距离死亡谷约三百里，有小型传送阵与‘小壶天’单向相连。林长老出发前，可在那里落脚，做最后准备，也能通过那里的观测法器，实时了解死亡谷近期的能量波动情况。此观察点仅有掌教与负责外务的承运师弟知晓，绝对安全。”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一个安全的前进基地和观测点，能极大提高准备工作的效率和安全性。
“天师高义，林凡感激不尽！”林凡真诚致谢。天师教此举，已然是将他视为真正的自己人，提供了最高级别的支持。
“林长老客气了，你既为我教客卿长老，又身负探寻上古、应对变局之重任，我教自当全力支持。”张静虚摆摆手，随即提醒道，“不过，林长老还需小心。死亡谷凶名在外，近年来能量异动，恐怕也吸引了其他势力的目光。圣殿那些蛮夷既能追踪到古河道，未必不会对死亡谷也有企图。此外，昆仑地域广阔，除了我道门，还有一些隐居的古老妖族、乃至一些因灵气变异而诞生的古怪存在，都需提防。”
林凡点头：“在下省得。我会谨慎行事。”他想起黑戈壁的“灰烬之蛇”小队，看来对钥匙碎片感兴趣的势力，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既如此，”张静虚起身，“林长老先专心推演阵法、默写丹方。所需材料，尽管吩咐玄诚去准备。待准备妥当，贫道便安排承运师弟，亲自护送长老前往昆仑观察点。关于炼器典籍，也已安排妥当，长老可随时前往藏经阁乙区阅览。”
“有劳天师。”林凡也起身相送。
张静虚离去后，静室内重归宁静。林凡却没有立刻开始推演阵法，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昆仑墟残图》拓本上那片暗红色的“死亡谷”区域，以及旁边那本明代前辈字迹潦草却充满惊惧的笔记。
死亡谷……上古战场或破碎洞天碎片……
那里不仅隐藏着第三枚钥匙碎片，更可能埋藏着关于上古那场导致“绝天地通”大劫的战争真相，以及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秘密。
危险，前所未有。但机遇，也同样巨大。
林凡缓缓闭上双眼，识海中，文明火种静静悬浮，三枚钥匙碎片（包括新得的那枚）在储物戒指中传来微弱而持续的共鸣，仿佛在呼唤着前往那片生命禁地，完成拼图。
他知道，接下来的昆仑死亡谷之行，将是他筑基以来，乃至获得文明火种传承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但道途艰险，唯勇猛精进者，方有一线生机，窥得真道。
夜色深沉，林凡的心却越发澄澈坚定。他重新坐下，拿起符笔，蘸满灵墨，开始在空白玉简上，刻画下第一个改良聚灵阵的符文节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正式踏上前往死亡谷的征途前，他需要先完成与天师教的交易，提升这个盟友的实力，同时也为自己积累更多的资源与知识。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但他已做好准备，一步一步，揭开那笼罩在昆仑死亡谷深处的上古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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