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离别是新的开始
顾衍站起身，目光扫过林姐，最后定格在颜聿脸上，开口便惊了在座的所有人：
“我的助理颜聿，是全天下最蠢的人。”
全场瞬间寂静，他的目光突然格外温柔认真的对上颜聿的眼睛。
“她蠢到五年没休过一天假，没偷过一次懒，把我们三个连领带都系不好的巨婴照顾得无微不至。”
“她更蠢到，为了保护我，自己去挨闷棍！被私生饭划伤胳膊，也咬牙不吭声！”
他的声音甚至开始哽咽，顾衍深吸一口气，看着颜聿，一字一句：
“更重要的是，她好到，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林未和周醒在旁听席红着眼眶也来声援，首先是林未站起来，他将怀里的娃娃举起来给群众看。
“我因为被网暴经常做噩梦，颜聿姐就给我买了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卡通娃娃，她唱的童谣是世界上最最最甜的，她做的饭是全世界最最最香的！颜聿姐，你走了别忘了回来看看我！”
林未还是那么爱哭，即便分别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死死搂住那个娃娃将这几天积攒的眼泪全部如同洪水般发泄了出来。
周醒也附和，他从来都很冷静，这次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颤抖的声音夹杂了数不清的遗憾:“颜聿，其实我画的画没那么好，谢谢你每次都夸我，只是你离开了，以后恐怕没人会再夸我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被告？”听着法官的宣判，林姐彻底绝望了，她最后一次对上郁思恩的眼神里，再看不见一丁点求救。
没人注意到，顾衍的每一句“告白”，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郁思恩的神经。
当顾衍说出“她好到，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时，全场动容。
林未和周醒的声援更是在这份情感上添柴加火。
旁听席角落的郁思恩，低垂着头，双手在膝上死死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血发白。
他不在乎林姐是死是活，也不在乎官司输赢。
他只想借着这场官司，用法律当武器，把顾衍这根刺从颜聿心里彻底拔掉！
可顾衍这番话，反而把这根刺扎得更深了。
郁思恩清晰地看到，在顾衍哽咽时，颜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他心里的嫉妒像毒藤一样疯长，瞬间缠紧了心脏，他确信，颜聿动摇了。
“谢谢你的认可，”颜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但那是我的职责。我现在只想回家。以后……有缘再见吧。”
她的冷静，在郁思恩听来，是欲盖弥彰的回避。
“你难道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
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法官的法槌落下，宣判结果已定。
林姐和郭部长面如死灰，彻底瘫软，随后就被一纸调查通知带走，这场战役，圆满胜利。
小艺哭着上前拥抱颜聿:“颜聿姐！我们赢了，那个人渣终于受到了报应！”
众人围上来庆祝她的胜利。
唯有郁思恩，这场胜利有他一份，可就在这片喧闹中，郁思恩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像一道冰冷的影子，退出了法庭。
等颜聿想起寻找他时，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其是顾衍，他二话不说给颜聿来了一个拥抱，那个拥抱像是告别，又像是不舍，但顾衍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越来越空，即便想紧紧抱住，却还是害怕抓的太紧她会立刻挣脱开。
“我也要抱颜聿姐！”
“你起开！”
“不要！”看着林未和顾衍打闹，颜聿在一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还是雨露均沾给了每个人一个离别抱。
众人想为颜聿办个告别会，被她婉拒了。
不是无情，是觉得没必要。
生命的周期很长，现在不见面不代表以后不会见。她需要立刻联系母亲，安排回家的事。她不想沉溺于离别的伤感，她必须向前看。
郁思恩他没回工作室，没回便利店，他回到了那个位于城市边缘、废弃工厂改建的秘密基地。
这里才是他真正的王国。
除了颜聿家，只有这个充满冰冷器械、幽暗红光和定格雕像的空间能给他安全感。他“砰”地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他冲到电脑前，粗暴地开机，调出偷拍者传回的、顾衍在街头茫然无措的视频素材。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因压抑的兴奋而微微发颤：
“让你拍的那些视频，多少钱？”
电话那头传来谄媚的声音：“哎呀郁导，我们拍摄的设备都是您提供的，给您个亲情价，50万！需不需要我们帮您剪辑？”
“不用。”郁思恩干脆地打断，眼神阴鸷，“我自己来。”
他挂断电话，立刻投入工作。
屏幕上，顾衍的脸被无限放大，郁思恩熟练地移动鼠标，裁剪、拼接、调色、添加引导性字幕……他要把顾衍塑造成一个虚伪、暴躁、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
每放大一次顾衍的特写，他内心那股毁灭的冲动就汹涌一分。
他疯狂地想用绘图工具，将那张脸涂抹得血肉模糊。
他太过投入，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无声闪烁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颜聿”的名字。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近乎癫狂的侧脸。
一旁，红色的射灯打在几尊摆着痛苦或挣扎姿态的石膏雕像上，像一场诡异的默剧。
墙角立着相机架，仿佛随时准备记录下什么。
在他偏执的脑海里，任何接近颜聿的人和事，都是他这位“导演”需要精心编排、甚至彻底清除的“潜在威胁”。
他必须确保，颜聿最终回归的那个世界，干干净净，只有他。
“颜聿原谅了你我还没原谅你，这才是你该接受的惩罚。”
颜聿在这座城市五年的生活，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不过几个小时，她便将所有行李打包完毕，一张回家的单程机票静静地躺在手机订单里。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
屏幕亮起，母亲憔悴却写满喜悦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就在这一瞬间，颜聿一路上强装的坚强彻底瓦解，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小聿，怎么了？怎么哭了？是工作的事还没解决利索吗？”母亲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心疼。
“没……没有，妈，都解决了，全都解决了。”
颜聿使劲摇头，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就是……就是太想你了。我马上就能回家，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你。”
听到女儿要回来，母亲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喜悦，连带着因病痛而黯淡的脸色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医生已允许她出院回家休养，尽管生命可能只剩下短短十几天，但她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乐观。
年幼的妹妹尚不懂生死离别的沉重，颜聿也不敢去想那即将到来的时刻，只能迅速岔开话题，试图将气氛拉回温馨的日常。
“妈，小桃最近听话吗？我给她买了好多新潮的文具，还给你带了咱老家没有的特色小吃，等到了家，马上就是冬至了，我们一起包饺子吃，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手机那头，母亲微笑着，眼中有泪光闪烁，但她极力忍着。
她深知，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如果她总是哭哭啼啼，女儿又怎能安心展露笑颜？她绝不能让悲伤成为留给女儿最后的记忆。
“好，好，一起吃饺子。”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平静，“小聿，你从来不用跟妈道歉，是妈……是妈拖累你了才对。”
说到这里，母亲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激：“不过还好，这几年，多亏了小恩这孩子经常来家里帮忙。家里水管坏了、换个灯泡这些大小事，都是他抢着做，上次我晕倒，也是他及时发现，二话不说就把我送到了医院，街坊邻居见了，都开玩笑说，他像是我未来的女婿呢……”
母亲说着，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
可这话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颜聿一下。
她心里一紧，连忙澄清，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妈！你别听外人乱说，郁思恩是帮了我们很多，我心里也特别感谢他，可能……可能是因为村长爷爷去世后，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了，就把我们家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特别照顾我们，但我跟他，真的就是普通朋友，您可千万别误会。”
“普通朋友啊……”母亲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随即又转为体贴，“算了，这些事等你回来再说。妈该吃药了。”
“嗯，妈，你好好的，等着我。”颜聿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方才通话时的温情暖意渐渐褪去，一股寒意顺着颜聿的脊椎悄然爬升。
母亲无意间的话语，像一块拼图，补齐了某些让她不安的图景。
难怪郁思恩总能精准地掌握她的动向，知道她在做明星助理，甚至对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原来信息的源头，就在这里，就藏在他对母亲和妹妹“无微不至”的关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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