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琛离去的脚步声在金属廊道里渐行渐远，休息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深海潜航器那恒定的、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
沈墨躺在床上，肩头的疼痛和灵魂深处因“深渊低语”带来的恶心感尚未完全平息。她闭上眼，试图调整内息，将那股不适强行压下。然而，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感觉，开始如同冰冷的海蛇，悄然缠绕上她的意识。
起初只是细微的耳鸣，像是隔着水层听到的、来自远方的呼唤。渐渐地，那声音变得清晰，扭曲，变成了无数破碎的、重叠的低语，夹杂着无法理解的音节和……林薇牺牲前那一声压抑的惊呼、父亲旧照上模糊的笑容、陆明远自毁时那绝望的眼神……这些深埋在她记忆深处的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翻搅出来，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重组！
幻象开始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深海设施，金属触手迎面刺来，陆寒琛的背影挡在前面，却又在下一秒碎裂成漫天数据流光……转眼间，场景切换至陆家老宅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扭曲变形，化作无数只窥视的眼睛，陆明轩、陆明远……所有陆家人的脸都在旋转、狞笑……父亲沈建国浑身是血，站在戈壁的风沙里，朝她伸出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是真的……”沈墨用力咬紧下唇，刺痛感和血腥味让她保持着一丝清明。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疲惫和武器副作用那么简单！是那股来自“苗圃”方向的能量波动！它在直接影响、干扰甚至攻击她的精神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舱壁仿佛在蠕动，浮现出扭曲的、如同生物组织般的脉络。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袭来，她几乎无法稳住身形。
必须警告陆寒琛！
她用尽力气，伸手去够床头的内部通讯按钮，手指却颤抖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寒琛去而复返。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冷峻，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他一进来，就看到沈墨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眼神涣散而痛苦，正徒劳地试图触碰通讯器。
“沈墨！”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
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瞬间，沈墨感到那股疯狂侵袭意识的诡异波动似乎被短暂地隔绝开了一瞬，如同暴风雨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写满担忧的脸上。
“能量……波动……精神攻击……”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力气。
陆寒琛瞳孔骤缩。他立刻明白了！那股无法识别的能量波动，并非物理攻击的前兆，而是一种范围性的、针对生物意识层面的侵袭武器！“园丁”或者说“永恒花园”的防御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诡异和防不胜防！
他看了一眼沈墨的状态，知道她受到的冲击极为严重。是因为她之前就处于虚弱状态？还是她的意识或者说血脉（联想到她父亲与“守夜人”可能的关联），对这种攻击更为敏感？
没有时间细究。
“坚持住！”陆寒琛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将她整个人连同薄毯一起紧紧拥入怀中。这不是暧昧，而是最直接的物理隔绝和精神锚定。他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存在感，试图为她构筑一道临时的防线。
沈墨的脸颊被迫贴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如同战鼓，敲碎那些诡异的低语和扭曲的幻象。他身上冷冽的气息混合着硝烟味，成了此刻混乱意识中唯一清晰可辨的坐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这个冰冷、黑暗、充满未知杀机的深海，这个怀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陆寒琛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细微颤抖和依赖，手臂收得更紧。他低头，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用一种近乎催眠般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重复：“凝神，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沈墨混乱的思绪开始慢慢沉淀，那些疯狂的幻象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耳鸣和眩晕感依旧存在，但至少，那股意识被撕裂、被窥探的感觉减弱了。
舰桥那边显然也陷入了混乱。内部通讯频道里传来船员压抑的痛哼和惊呼，显然不止沈墨一人受到了影响。
“雷毅！报告情况！”陆寒琛对着自己的个人通讯器低吼。
“……陆先生……干扰太强……很多人出现眩晕、幻觉……导航和部分控制系统受到干扰……我们在尝试屏蔽……”雷毅的声音断断续续，也带着明显的痛苦挣扎。
“启动全舰精神屏蔽协议！最高优先级！把所有非必要岗位人员固定，注射镇静剂！”陆寒琛快速下令。这是“探渊者”号应对极端情况（如次声波攻击、精神干扰）的最终预案。
命令被执行下去，船上的骚动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精神压迫感并未完全消失。
陆寒琛抱着沈墨，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他低头，看着怀里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保护欲，混合着对“园丁”那诡异手段的愤怒，在他心中汹涌。
他不知道这股精神攻击会持续多久，强度是否会变化。但他知道，他们不能再被动承受。
“能撑住吗？”他低声问怀里的沈墨。
沈墨缓缓睁开眼，眼底虽然还有疲惫，但那份属于“零”的锐利和坚韧已经重新回归。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可以。”
她尝试从他怀中坐直身体，虽然依旧需要倚靠他的支撑。
“这股波动……或许是‘苗圃’的主动防御，也可能……是那个‘更古老存在’无意识散发的‘场’……”她分析着，思路逐渐清晰，“我们必须靠近，找到源头，或者……找到屏蔽它的方法。被动等待，只会被耗死在这里。”
陆寒琛看着她恢复冷静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与……心疼。
“你说得对。”他扶着她站起身，“我们不能退。”
他联系舰桥：“雷毅，锁定能量波动源头，计算最低受影响航线。我们继续前进，目标——‘苗圃’核心！”
“可是陆先生，现在的状态……”雷毅有些犹豫。
“执行命令！”陆寒琛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扶着沈墨，一步步走向舰桥。两人的身影在幽暗的廊道里相互支撑，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并肩前行的两艘战舰。
而在前方，那散发着诡异精神波动的“苗圃”核心，如同黑暗深渊中一颗跳动着的、不祥的心脏，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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