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如同及时雨，解决了李明的经济危机。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比预期快，医生连连称奇。工作上，由于他“主动”承担了部门最棘手的一个遗留项目（实际上是他业力缠身后，其他人都避之不及），居然阴差阳错地完成得不错，暂时保住了职位。
表面上，他似乎渡过了一切难关。
但只有李明自己知道，他正活在怎样的人间地狱。
从那晚透支开始，【功德贷】App就仿佛寄生在了他的手机和他的生命里，无法卸载，无法屏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骇人的债务。
【功德底蕴：-1000（透支锁定）】
【业力利息：587（持续飙升中…）】
业力利息的增长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每隔几小时就跳涨几十点。而他无论做什么“好事”，获得的功德都如同杯水车薪，投入那业力的深渊，连个涟漪都看不见。献血？捐款？扶老人？他甚至尝试去孤儿院做义工，但获得的功德点相对于庞大的业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可怕的是业力带来的反噬。
他的身体开始出问题，不是大病，却缠绵不断。无缘无故的感冒发烧，持续的疲惫感，关节隐隐作痛，夜里盗汗惊醒。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印堂发黑，一副衰败之相。
他的运气变得极差。走路会被鸟粪砸中，坐地铁会坐过站，网购永远收到残次品，就连喝口热水都会烫到舌头。工作上，那个棘手项目完成后，非但没有嘉奖，反而因为过程中一些非常规操作被审计部门盯上，麻烦不断。
人际关系也一落千丈。同事们觉得他气质阴郁，纷纷疏远他。好不容易有新的异性对他表示好感，约会几次后总会莫名其妙地出事，最后不欢而散。
他感觉自己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厄运包裹着，举步维艰。
而那个“健康转移契约”，也并非全无代价。母亲身体是好了，但李明却感觉自己生命的活力在加速流逝。并且，他偶尔会在母亲看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的浑浊，仿佛有什么东西，通过那个契约，也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过来。
他变得易怒、暴躁、偏执。负面情绪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恶念，看到任何不顺心的人或事，诅咒和怨恨就会自动浮现。而每一次恶念产生，手机震动，业力点数就跳涨一截，形成恶性循环。
他试过寻找解决办法。他去寺庙道观求助，但那些修行之人看到他，要么摇头叹息，要么直言他业障缠身已深，非寻常法事可解。他上网搜索“功德贷”、“业力”等关键词，结果要么是无关信息，要么是些不着边际的玄幻小说。
这个App，仿佛是一个独立于现实规则之外的、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诅咒。
一天夜里，他在公司加班处理审计带来的烂摊子，身心俱疲。电脑突然蓝屏，辛苦整理了一晚上的数据全部丢失。积累的怒火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猛地将键盘砸在地上，双眼赤红，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他想起了那个一直针对他的、将他推荐去负责棘手项目的主管，想起了那个在审计中吹毛求疵的负责人……无穷的恶念如同火山喷发！
“去死！你们都去死！凭什么我这么倒霉！凭什么！”
他疯狂地点开【功德贷】App，找到那个他曾畏惧的“厄运：指定施加”选项，不顾一切地，将主管和审计负责人的名字输了进去！
【目标确认。厄运施加启动。业力利息倍增生效。当前业力：1854。】
手机屏幕血光爆闪，几乎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办公室！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阴邪、更狂暴的力量反冲进李明体内，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结、撕裂，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医生说他突发性休克，原因不明，需要留院观察。
他挣扎着拿起手机，新闻推送弹窗跳了出来：
【突发！本市某公司部门主管张某深夜酒驾，车辆失控撞上高架桥墩，当场死亡！】
【快讯！某审计机构负责人王某家中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无效于今日凌晨宣布死亡！】
死了……都死了……
李明看着那两条新闻，没有感到任何报复的快感，只有无边的寒冷和恐惧。这是他造成的！他用业力，杀了人！
手机屏幕上，【功德贷】的界面自动弹出。
【厄运施加完成。业力结算中…】
【当前业力利息：5027（业火焚身状态）】
【警告！业力已超过临界值！‘业火’实体化即将降临！倒计时：23:59:59】
一个血红色的、如同恶魔瞳孔般的倒计时，出现在屏幕中央，冰冷的数字一秒秒减少。
业火？实体化？
李明彻底崩溃了。他拔掉手上的针头，疯子一样冲出医院。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狂奔，嘶吼着，哭喊着，路人纷纷惊恐避让。
他跑到母亲所在的医院，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看到母亲安详地睡着。他想进去，却不敢。他怕自己身上的业力，会玷污了母亲。
倒计时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后几个小时，李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回到自己那个租来的、冰冷的小屋。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如同催命符般的倒计时。
他回想自己这短短几个月，从绝望到希望，再到更深的绝望。这“功德贷”，哪里是救赎，分明是引诱人堕落的陷阱！它放大你的欲望，利用你的弱点，最终将你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呵呵……哈哈……哈哈哈……”他发出凄厉而绝望的笑声。
倒计时归零。
手机屏幕瞬间变得一片漆黑，随即，一团粘稠的、仿佛由无数负面情绪和诅咒凝聚而成的、跳跃着的暗红色火焰，从手机屏幕里猛地钻了出来！
那火焰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怨毒。它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李明的身体。
“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李明的每一根神经！那火焰并不灼烧他的皮肤，而是在灼烧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记忆、情感，都在被这业火一点点地吞噬、焚烧！
他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视野被暗红色占据，他仿佛看到无数被他恶念所害之人的扭曲面孔，在火焰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嘲弄。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也要化作燃料，投入这业火之中。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力气，看向床头柜上那张他和母亲的合影。
照片里，母亲的笑容温暖而慈祥。
两行血泪，从李明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妈……对不……”
暗红色的业火猛地暴涨，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房间里，只剩下那团跳跃的、冰冷的火焰，以及一部掉落在地、屏幕完全碎裂、仿佛被烧焦了的手机。
火焰持续燃烧着，仿佛在品尝着最后的“祭品”。
过了不知多久，火焰才渐渐缩小，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地上，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李明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只有城市另一端，医院病房里，刚刚出院的李母，在睡梦中突然心悸惊醒，莫名地泪流满面，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而虚空中，某个无形的“账本”上，或许又记下了一笔新的、永无偿还之日的债务。
下一个有缘人，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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