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光洞仍在燃烧，那束笔直射向天际的光线像一根钉子，把整座山体都钉在了命运的靶心上。空气里弥漫着金属过热后的焦味，装置的“心跳”已从最初的低频嗡鸣演变成一种令人牙酸的震颤，每一下都像是有千斤重锤砸在人的颅骨内侧。
冉诗语跪坐在地，膝盖压着一页翻卷的书角——《幻灵仙典》正以极慢的速度自行合拢，仿佛它也想躲进自己的世界里喘口气。
她没让它如愿。
一手按住封面裂痕，另一手直接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血珠滚落，精准滴在那道渗出银光的缝隙上。书页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一般剧烈震颤，随即缓缓摊平，显露出一行断续闪烁的文字：
“三……息……即……发。”
不是警告，是倒计时。
“南宫！”她声音沙哑却利落，“东南裂缝第三锚点，埋雷核！苍幺妹，你去西北角接引刀气，别等我说完‘一二三’再动，我现在就说——三！”
南宫笑天原本还蹲在地上研究自己炸出的坑有多深，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手里攥着半截拆得只剩骨架的“流光引雷幡”，一边狂奔一边大喊：“我这可是改良版第八代法宝啊！你说埋就埋？你知道我为了加装自动充能阵列熬了多少个通宵吗？”
没人理他。
苍幺妹早已跃至高处，刀鞘一甩，人随刀走，落地时一脚踹开碎石堆，露出下方一条幽深的地脉裂隙。“老娘今天要是能把这破阵搭起来，”她咬牙切齿，“回头就把你那个破幡拿去当抹布擦马桶！”
两人几乎是同时将能量注入地面。
轰！
一声闷响自岩层深处传来，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一道暴烈如雷，一道锋锐似刃——在地底交汇，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尘土腾空而起，又在半空中被无形力场扭曲成螺旋状，如同一场微型沙暴。
而就在这一刻，秘籍封面上那滴未干的银泪悄然凝固，化作一枚细小符印，无声无息地沉入冉诗语掌心血肉之中，只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她没察觉。
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识海中构建的那个模型上：一个由跳动线条组成的立体结构，正随着装置的每一次搏动而明灭闪烁。她像是一名误入机械心脏的修理工，在无数交错的能量回路中寻找即将爆裂的节点。
“还有两次心跳。”她在心里默数，“下一次，就是引爆前兆。”
与此同时，北冥缓缓站起身。
他站在装置底座边缘，右臂上的黑线早已不再跳动，反而安静得诡异，像是冬眠的蛇，蛰伏于血脉深处。但他知道，这不是平静，是风暴前的沉默。
他脱下外袍，轻轻铺在地上，动作温柔得像在给婴儿盖被子。
然后抽出长剑，剑尖抵住掌心，用力一划。
血涌而出，顺着指缝滴落，在衣面上迅速勾勒出一道古篆。那字形歪斜却不失筋骨，每一笔都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用痛觉刻进去的。
“缚龙引”三个字刚成形，整个装置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顶部那只“眼”猛然收缩，光束强度骤增三分，连穿透岩层的光柱都为之一亮。
北冥咬牙，将血衣一把抓起，纵身跃向底座裂缝。
他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是一枚主动投炉的棋子。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石棱上，但他没有停顿，直接将血衣贴上符文接缝，五指张开，灵力如决堤洪水般灌入。
刹那间，地面震动减弱。
原本急促的“咚咚”声变得迟缓，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的心脏，挣扎着跳了一下，又一下。
有效了。
可代价也随之而来。
一股反冲之力顺着手臂逆流而上，瞬间贯穿经脉。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身形晃了晃，却没有倒下。
相反，他笑了。
笑得像个终于抢到限量款糖葫芦的孩子。
“嘿……我还以为，”他低声说，“这次又要靠别人救我出场呢。”
话音未落，那道金光自手腕蔓延而上，隐没于袖中，如同烙下了一枚看不见的印记。
南宫这边刚把雷核埋好，回头一看差点惊掉下巴：“我的天！他这是拿命当胶水使啊？粘得住吗？”
“闭嘴！”苍幺妹一刀劈开迎面扑来的灵压乱流，“你现在少废话多干活，比念一百遍往生咒都有用！”
“我不是废话，我是心疼！”南宫一边调试阵列频率一边嚷嚷，“你懂什么？这叫情感投资！北冥要是挂了，以后谁陪我半夜偷厨房的桂花糕？谁帮我背锅说‘不是我放的蛊虫’？谁在我被罚抄《清心诀》的时候偷偷替我写一半？”
“那你现在就去替他扛那一下？”苍幺妹冷笑，“还是准备写遗书托我转交？”
“我不去！”南宫果断摇头，“我去也没用，我又不会写古篆！而且我长得这么帅，死了太可惜！”
“那你叨叨个屁！”她怒吼，“赶紧把偏转角度调准！你想让冲击波直接轰我们脸上是不是？”
“调好了调好了！”南宫手忙脚乱拍下一枚符钮，阵列终于稳定下来，三条能量导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形成一道半透明护盾，“这是我最新研发的‘弹性防御系统’，原理是把攻击能量分散成九十九个小包，逐个消化——听着就很科学对吧？”
“听着像卖保险。”苍幺妹翻白眼。
冉诗语没参与他们的斗嘴。
她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指尖轻抚秘籍封面，感受着那越来越微弱的共鸣。她知道，这本书已经快撑不住了。刚才那一记“三息即发”，几乎是它拼尽最后一口气送出的情报。
但她不能让它停下。
于是她再次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洒在书页中央。
这一次，没有文字浮现。
只有一幅残图缓缓升起，像是记忆深处被强行唤醒的画面：一片深渊，九根锁链垂落，中央悬浮着一颗金色心脏。
忘川渊，未启。
她心头一紧。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竟然觉得这张图有点眼熟。
就像小时候在家族祠堂角落看到的那幅褪色壁画，只是当时看不懂，现在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装饰，是封印示意图。
“原来你们早就在布局了……”她喃喃道，“不是为了毁掉什么，是为了……守住什么。”
她忽然睁开眼，望向北冥的方向。
他还在坚持，身体微微颤抖，但始终没有松手。血衣已与石缝融为一体，那些古篆竟开始泛起淡淡金光，像是沉睡多年的机关终于被重新唤醒。
“他还记得。”她轻声说，“哪怕被控制，哪怕意识模糊，他也还记得该怎么锁住这东西。”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枚符印隐隐发热。
时间只剩一次心跳。
她猛地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逆向符纹——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个“缓冲阵”，用来延迟能量爆发的临界点。这是她昨晚躺在床上突发奇想设计的，还没来得及命名，图纸就画在内衣边角上，以防万一。
（别笑，关键时刻谁能想到穿什么衣服？）
符成瞬间，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像是齿轮咬合。
整个密室的灵压出现了短暂停滞。
一秒。
两秒。
三秒。
心跳没有到来。
“成功了？”南宫瞪大眼睛。
“不。”冉诗语摇头，声音冷静得可怕，“是它也在等。”
等什么？
没人回答。
只有装置顶部那只“眼”，缓缓转动，光束依旧指向玄清门方向，纹丝不动。
北冥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右手仍死死贴在底座上，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暗红。
他抬头，看了冉诗语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悲壮，没有诀别，只有一个男人在说：“接下来，交给你了。”
她点头。
然后站起身，走向装置核心。
一步。
两步。
当她距离那颗“眼”不足三尺时，秘籍突然在她怀中剧烈震动，一页书角无风自动，翻至空白处。
墨迹浮现，两个字：
别碰。
她停下脚步。
手指悬在半空。
而就在这时，北冥手腕上的金光突然一闪，顺着地面裂缝蔓延而出，竟与南宫刚刚埋下的雷核产生共振。
轰——
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整个密室剧烈摇晃，岩石崩裂，尘土如雨落下。
苍幺妹一把拽起南宫往墙边滚去，嘶声大喊：“不是说好还没发动吗？！”
冉诗语站在原地未动。
她看着那道自北冥手中延伸而出的金线，看着它穿过地面，连接阵眼，最终汇入三人联手布置的防御网络。
原来不是失控。
是联动。
是某种古老的机制，在濒临崩溃之际，选择了新的承载者。
她缓缓抬起手，不再试图触碰装置，而是将掌心朝上，任由那枚符印散发出微光。
像是一盏灯，点亮了黑暗中的第一缕希望。
北冥咳出一口血，却还在笑。
南宫抹了把脸上的灰，嘟囔：“下次能不能挑个干净点儿的地方打架？我都快成煤球了。”
苍幺妹一脚踩住滑落的碎石，骂道：“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你塞进雷核里当场发射！”
冉诗语深吸一口气，望着那束穿透天地的光柱，轻声说：
“准备好了吗？”
南宫竖起大拇指：“随时可以搞事情。”
苍幺妹握紧刀柄：“老娘早就等不及了。”
北冥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子，看向她，眼神明亮如星。
她转身，面对装置，举起《幻灵仙典》，声音清晰而坚定：
“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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