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洛阳烽火
李世民率军离开长安后，韦若曦的日子便成了两座城的牵挂。白日里，她在学堂教孩子们念书，在医馆为百姓诊病，忙得脚不沾地；可到了夜里，独坐灯下，总会不自觉地望向洛阳的方向，手里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佩 —— 那是李世民临行前给她的，说是当年在雁门关解围时，杨广赏赐的和田玉，能 “镇邪避祸”。
“韦夫人，这是今日的家书。” 老管家捧着一个木盒走进来，盒里是前线送来的军报，也夹杂着李世民的亲笔信。
韦若曦接过信，指尖有些发颤。信上的字迹依旧遒劲，却比往日潦草些，想来是在军帐里匆匆写就的：“若曦亲启，洛阳战事胶着，王世充据城死守，我军已围洛阳月余。勿念，待破城之日，必第一时间告你。学堂的孩子们若缺笔墨，可让府中管事去京兆府支取，父皇已允。另，听闻长安近日多雨，记得添衣。”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没提一句思念，可韦若曦读着 “记得添衣” 四个字，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他在战场上厮杀，心里却还记挂着她的冷暖。
她提笔回信，字斟句酌：“世民亲启，长安一切安好。学堂新收了二十个孤儿，都乖得很，已能背《三字经》。医馆的药材充足，裴大人时常派人送来。你在前线，切记保重，不必挂心家中。待你归来，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胡饼。”
写完，她将信折好，放进信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甘草，仔细包好塞进信封 —— 他军中劳累，常犯咳嗽，甘草能润肺。
洛阳城的烽火，已燃了整整三个月。
王世充果然如李世民所料，凭借洛阳城高池深，死守不出。唐军在城外筑起长围，挖了深壕，切断了洛阳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却还是攻不进城去。城墙上的隋军（此时已改称 “郑军”）箭矢如雨，滚木擂石不断落下，唐军士兵的尸体在城下堆了一层又一层。
“二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秦叔宝浑身是血地走进中军帐，铠甲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块，“弟兄们伤亡太大，粮草也快见底了。”
李世民盯着桌上的洛阳城防图，眉头紧锁。图上的红圈密密麻麻，都是唐军强攻过的位置，可每一处都标注着 “失利”。他拿起案上的水囊，猛灌了一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颈，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王世充的粮草也撑不了多久了。” 李世民指着图上的粮仓位置，“斥候回报，洛阳城内已经开始人吃人，百姓易子而食，军心涣散。我们再坚持几日，必有转机。”
程知节在一旁忍不住道：“可弟兄们快撑不住了！昨日攻城，三连的弟兄全没了……”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李世民沉默了。他知道弟兄们的苦。连日大雨，军营里积水成河，士兵们的靴子泡得发涨，不少人得了脚气，溃烂流脓，却还要踩着泥泞攻城。夜里寒风刺骨，连件干净的棉衣都没有。
“传我令，” 他猛地站起身，“今晚暂停攻城，让弟兄们休整一日。打开仅剩的粮仓，给每人发一块肉干，一碗热汤。”
“可是…… 粮草……” 军需官犹豫道。
“没有弟兄们，粮草再多也没用。” 李世民斩钉截铁，“明日，我亲自带队攻城。”
洛阳城内，王世充的日子比唐军更难熬。
皇宫里的金银珠宝被他熔了铸钱，却买不来一粒粟米。士兵们饿得眼冒金星，连拉开弓的力气都没有。有个校尉偷偷打开城门，想逃出去投降，被王世充抓住，当着全军的面凌迟处死，可逃亡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陛下，唐军今晚没攻城。” 段达跌跌撞撞地跑进宫殿，脸上满是惊恐，“他们…… 他们在城外烤肉，香味都飘进城了！”
王世充正啃着一块干硬的麦饼，闻言猛地将饼摔在地上：“一群废物！连人肉都吃不饱，还管什么烤肉香！” 他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血丝，“去！把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抓起来，给士兵们当粮！”
“陛下！不可啊！” 段达跪倒在地，“那样会激起民变的！”
“民变？” 王世充冷笑，“现在还有民可变吗？再撑不下去，我们都得变成唐军的刀下鬼！”
次日清晨，雨停了。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像蒙着一层白纱。
李世民披着重甲，站在最前面的云梯旁，手里紧握着昭陵刀。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儿郎们！” 他的声音嘶哑却有力，“洛阳城就在眼前，破城之后，每人赏银十两，回家与家人团聚！”
“杀！杀！杀！” 士兵们举起兵器，呐喊声震散了薄雾。
攻城开始了。唐军像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一架架靠上城头，士兵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郑军的箭矢射来，不断有人坠下云梯，惨叫着摔在地上，可后面的人立刻补了上来，踩着尸体继续攀爬。
李世民第一个爬上城头，昭陵刀一挥，将迎面砍来的郑兵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大吼着冲进城内，身后的玄甲军士兵如狼似虎地跟上来，很快在城头撕开一个缺口。
“守住缺口！” 李世民大喊，挥刀格挡着四面八方砍来的兵器。他的胳膊被砍中一刀，鲜血瞬间染红了铠甲，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不停地砍杀、前进。
秦叔宝和程知节也率军冲了进来，三人像三把尖刀，在郑军中杀开一条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推进。
洛阳城内的巷战异常惨烈。郑兵虽然饿得发慌，却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唐军逐街逐巷地争夺。房屋被点燃，浓烟滚滚，哭喊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整座城都在颤抖。
一直杀到黄昏，唐军才控制了洛阳的大半城区。王世充带着残部退守皇宫，负隅顽抗。
李世民站在皇宫的宫墙上，望着夕阳下的洛阳城，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想起韦若曦的信，想起她笔下 “乖得很” 的孩子们，忽然觉得这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
“二公子，王世充投降了！” 秦叔宝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他说愿意献城，只求留一条性命！”
李世民点了点头，声音疲惫：“带他来见我。”
王世充被押到面前时，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他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龙袍，头发散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二公子饶命…… 我愿归降大唐…… 愿献上所有财宝……”
李世民看着他，忽然想起杨广的结局。同样是帝王，同样是穷奢极欲，同样是众叛亲离。他挥了挥手：“押下去，听候父皇发落。”
他没有杀王世充。不是心软，而是觉得，让他活着看到自己一手造就的废墟，或许比死更难受。
破城的当晚，李世民在皇宫的废墟里给韦若曦写信。烛光摇曳，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若曦，洛阳已破。城虽残破，却终究迎来了安宁。待料理完城中事宜，我便率军回长安。你说的胡饼，记得多做几个，我要带些给弟兄们尝尝。”
写完，他将信折好，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 那是他在王世充的宝库中找到的一支玉簪，簪头雕着一朵牡丹，栩栩如生。他想，若曦戴上，一定很好看。
长安的韦若曦收到信时，正在给孩子们分发新做的棉衣。老管家拿着信跑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夫人！二公子的信！洛阳破了！”
韦若曦接过信，手指都在抖。她走到一旁，拆开信，一字一句地读着，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夫人，您怎么哭了？” 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问。
韦若曦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是高兴的。你看，二公子要回来了。”
她转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和面。面粉飞扬，落在她的发间、鼻尖，像落了层雪。她要做很多很多胡饼，要在饼里夹上他爱吃的羊肉丁和葱花，要让他一回到长安，就能闻到家的味道。
窗外，长安的秋阳正好，照在学堂孩子们的笑脸上，也照在医馆门前排队的百姓身上。韦若曦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希望。
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带着一身风尘，带着胜利的喜悦，回到她的身边。
而他们的约定，也快要实现了。
洛阳的烽火渐渐熄灭，长安的炊烟袅袅升起。两座城的牵挂，终于要在不久的将来，紧紧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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