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芬，兰芬，快起来走了。”
张兰芬是被冷醒的。
她双手环绕在胸前搓了搓自己的双臂，希望能缓解一下这让人难受的寒气。
真是活久见了，原来做鬼也怕冷的。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事情都能体验一番。
“兰芬，快起来了，怎么睡得那么死？”
张兰芬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身上的被子也被人扯了开，身上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遍布全身。
“干什么？”
张兰芬皱着眉头，很不满，啪的一巴掌打在柔软暖和的肉墙上。
“张兰芬，老大媳妇要生了，你快起来了。”
老大媳妇要生了？
是谁在叫她？
张兰芬猛的翻身坐了起来，双眼炯炯有神。
“老富。”眼前穿着青灰色衣服的男人她很熟悉。
是她死了几十年的老伴李天富。
“是我，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快起来了，老大媳妇要生了，你不是着急抱孙子，这第二胎肯定是个大孙子，磨磨蹭蹭的。”李天富和气的催促着。
顺手把张兰芬的衣服丢到了床上。
“记得带上钱。”李天富嘱咐了一声就出去了。
张兰芬慢条斯理的看着身下的床单，大红色的牡丹开得正艳，枕头上的鸳鸯戏水也栩栩如生。
这些是她妈在她嫁到老李家给她准备的嫁妆床单。
妈给她准备了很多，搪瓷盆、床单被套、锅碗瓢盆，可以用到她入土了。
想到母亲，张兰芬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上辈子她也没怎么回去看望母亲，围着几个儿子转，就这样糊涂过了一辈子，为了老二家的事情，母亲的最后一面她都没赶上。
这么想着她也是有几十年没见过妈了。
那个个子矮小声音洪亮的小老太太。
张兰芬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嘶，哈，疼得很。”
虽然很是骇人听闻，但她真的又活了。
活生生的她，刚才李天富说老大生二胎，那就是1975年的2月了。
也是今年，因为她的专制和放任，老大媳妇彻底沦为这个家的最底层人民，被全家磋磨了一辈子，月子里伤了身体，最后也没能生出来个儿子。
“怪不得那么冷，大冬天生娃。秋菊真是遭罪了。”张兰芬碎碎念着。
前世，老大媳妇的确遭罪。
大冬天的生娃，也没能好好坐月子。
只因为她这第二胎又生了个女儿，没有生儿子。
公婆不高兴，她自然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娘家那边也没什么门面，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她在婆家被欺负成这样，也没有兄弟父母过来撑腰，说句话。
这个家前世都掌握在她这个婆婆的手里。
她不高兴，全家都开始无声的欺负老大媳妇。
她也放任了，家里人欺负老大一家。
真是白瞎了她老娘当年死活让她读书认字学知识。
竟然纵容小的欺负长的。
“造孽哦！”
她现在已经想不通前世自己为什么做这么多无理的事情，上辈子看似合理的事情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兰芬啊，还没好呢？”
李天富在门外又叫了起来，手里的烟吧嗒吧嗒的抽着。
抬眼望去，李天富靠在门框上，歪着头抽着烟。
他很节约，被老娘和新娘管的死死的，平时都是抽点烟丝过嘴瘾。
上辈子就是这口烟害了这死老头，让他刚退休两年就肺癌去世了。
都还没来得及享福。
算了，上辈子早死了也好，也没受儿女的罪。
不然按照他这个性子，不病死也早就被气死了。
不然这脆皮老头，哪里扛得住儿女的翻脸无情。
算来算去，倒是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死老头没苛待过她。
她倒是活到了70岁，受了不少馊罪。
“来了，来了，别吵吵。”
张兰芬麻利的穿上衣服，套上灰色的袄子，从床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个手帕包来。
从里面抽了10块装在衣服包里。
又摸出了一张鸡蛋票和肉票。
去医院，多带点钱总没错的。
不出意外的话，生孩子估摸着也就五块钱就能解决。
老大两口子都不是工人，看病也只能自费，唉。
但凡她爱护点大儿子，也不至于让他高中都没上就回家干苦活，一份像样的工作也没有。
也不会跳过老大给老二两口子买工作。
老二媳妇那喝水还要宰了挖井人的嘴脸哪里该占了老大的工作，她真是糊涂了。
赶着天黑两人大冷天匆匆来到了医院。
手术室的门口，一个寸头小伙着急的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什么。
张兰芬走近些就能听到，小伙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菩萨保佑，保佑我媳妇生个儿子，一定要保佑生个儿子。”
此人就是张兰芬的大儿子，李有明。
张兰芬无奈的看了眼满眼焦急的老大，老大今年也才21岁，脸上稚嫩得很，红红的青春痘还烙在脸上。
自己媳妇还在里头过鬼门关，他就知道生儿子，生儿子有什么用，没教好还不如不生。
自己不顶用，求菩萨有什么用。
还真是她的大孝子。
算了，老大除了没本事，也还算孝顺，变成现在这样她也有责任。
以后慢慢教吧！
“妈，爸你们怎么来了？”李有明转头看到二老，急忙迎了过来。
“大冷天的，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我跟你爸过来看着点。”张兰芬嘴上随口说着。
她倒是不担心，大儿媳妇身体很硬朗，孕期运动的也多（被全家人使唤的团团转）。
又不是头胎，很快就会顺利生下来的。
“妈，秋菊这胎肯定是男孩，你放心，我们都找人问过了，酸水都喝了好多。”李有明讨好的说道。
张兰芬看了眼自己的老大儿子，年轻轻的就一脸奴才相了，唉。
老大媳妇喝酸水愁眉苦脸的样子她还记得。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打开了。
一个护士扯着嗓子喊道：“张秋菊，张秋菊家属。”
“在这，在这，我是她丈夫。”李有明急忙小跑过去。
“大夫是儿子吗？”
护士手里还抱着个孩子，正在哇哇叫。
“生了个小妹啊。”
“什么？”李有明的手僵在原地。
张兰芬和李天富也走过去看了眼孩子，皱巴巴的，很丑。
护士给三人看了一圈就进去了。
门外几人的表情她见多了，这年代想生金孙的太多了，不差这一家。
真是个倒霉的女人和孩子。
张兰芬知道大儿媳妇很好，没多问。
“妈，下一胎肯定会生孙子的。”李有明没有做父亲的欣喜，眼神里的躲闪和懊恼让张兰芬有点想给他一巴掌。
自己教出来的。
李天富也退后了一步，看着张兰芬的脸想好了一万种说辞。
一会儿老婆子发飙了，他也劝一劝，这里是医院闹起来没面子。
“女孩男孩都是我的孙，先看看你媳妇咋样了。”张兰芬没有理睬他们两个。
往病房走去。
哎哟喂，这腿脚可真是利索，年轻就是好呀！
她今年也才42岁，还正是好时候，脚步更加轻快。
张兰芬心想，明明自己在家里那么权威，声音大点都能让他们父子几人颤抖。
一个表情就能让他们疑神疑鬼。
怎么上辈子一副好牌就被她打的稀巴烂。
她真的太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她的婆婆。
当年嫁给李天富，她老娘就是相看上了李天富的老娘。
李天富老娘把他一家拿捏的死死的，过得很是滋润，就连死后都会死风光大葬。
她嫁过去婆婆对她也是极好的，很满意她，更是大手一挥把老二家不安分的都分了出去，让她当家，只是可惜婆婆不长命，早早就去了，她张兰芬也风光大葬了婆婆。
顺利的撑起了这个家。
李天富是个顺毛驴，打小就听娘的话，脾气也很温顺。
老娘没了之后就听新娘的话，婆婆死前可是让李天富要听媳妇的话。
李天富上辈子也做到了，从来都把她的话当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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