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
柳七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陈渡左眼上那层幽蓝冰壳裂开一道缝,底下露出来的根本不是人眼珠子。
凝固的暗金色,像熔坏了的铜水浇在玻璃球上,冰冷、污浊,死气沉沉。
最瘆人的是那暗金深处,一点幽邃的黑芒,跟活虫子似的,慢悠悠打着旋儿,透着一股子俯视蝼蚁的漠然。
陈渡的头,嘎吱嘎吱响,跟生锈的门轴似的,僵硬地转过来。
那只暗金色的鬼眼,直勾勾钉在她脸上,一丝活人气儿都没有。
“嗬…符…”
陈渡的喉咙里挤出破风箱似的杂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一只手却像提线木偶般猛地抬起,五指成爪。
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直直抓向柳七装着控尸符的贴身口袋。
柳七头皮瞬间炸开。
这他妈绝对不是陈渡。
是那鬼眼睛里钻进去的污金玩意儿在作祟。
“陈渡!醒醒!”柳七嘶吼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后急退。
陈渡抓过来的手擦着她衣襟掠过,带起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冰冷的尸气。
他扑了个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嘭”地一声重重砸在油腻的地板上。
身体诡异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吼,那只暗金左眼死死盯着她,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呜——!!!”
凄厉的汽笛声再次炸响,如同丧钟敲在柳七心尖上。
K444次血棺列车猛地一震,速度骤减。
车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几点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急速放大。
百骨林站到了!
安全时间快结束了!
“妈的!”柳七狠狠骂了一句,再顾不上陈渡的异状。
她猛地转身,扑向那封闭着前路的黑红筋膜屏障。
手里的短刀带着破风声,狠狠劈了上去!
“噗嗤!”
刀刃砍在粘稠的筋膜上,像是砍进了一坨半凝固的沥青,又韧又滑,只砍进去寸许就被死死卡住。
一股滑腻冰冷的触感顺着刀柄传来,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柳七只觉得握刀的手掌一阵刺痛,皮肤瞬间灼红起泡。
“给老娘开啊!”柳七眼睛都红了,另一只手也抓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
刀刃艰难地割开粘稠的组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黑红色的脓液顺着刀口滋滋往外冒,腥臭扑鼻。
就在这时。
“呃啊——!”身后传来陈渡野兽般的嘶吼。
柳七头皮一麻,眼角余光瞥见陈渡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姿势极其怪异,像是关节都锈死了,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蛮力。
他那只暗金色的左眼死死锁定柳七的后背,再次扑了过来。
目标依旧是那块控尸符。
“滚开!”
柳七又急又怒,猛地拔出卡在筋膜里的短刀,反手就朝扑来的陈渡扫去。
刀刃带起寒光,目标是他的手臂。
她只想逼退他。
陈渡,或者说控制他的东西,根本不闪不避。
布满血污和灼伤的手臂直直迎向刀刃。
“噗!”
刀刃狠狠砍进小臂肌肉里!
深可见骨!
黑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
但陈渡的动作只是微微一滞。
那只暗金左眼里的黑芒疯狂旋转,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他另一只手依旧固执地、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执着,抓向柳七的胸口。
疯子!
柳七又惊又怒,只能再次后退。
后背“咚”地撞在冰冷的车厢壁上。
退无可退。
陈渡淌着血的手臂再次抬起,暗金的左眼冰冷地锁定她,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准备发起第三次扑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滋啦——!!!”
柳七身后,那层被她砍开大半的黑红筋膜屏障,终于承受不住列车减速带来的外部压力和她劈砍的破坏。
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猛地破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钻过的豁口。
冰冷刺骨、带着浓郁草木腐败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腥甜的阴风,瞬间倒灌而入。
豁口外,不再是车厢,而是一片挂满了森白骸骨的、巨大扭曲的枯树林。
百骨林站台。
“走!”柳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她看也不看再次扑来的陈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向后一倒,朝着那个豁口外翻滚出去。
同时,她那只没受伤的手,闪电般抓住了陈渡破烂衣襟的一角。
要死一起死!
要活一起活!
她不能把他留给那鬼眼睛!
“噗通!”
两人几乎是叠在一起,狼狈不堪地从列车豁口翻滚着摔了出去。
重重砸在站台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骨粉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柳七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
“呜——!!!”
K444次血棺列车发出一声如同解脱又似嘲讽的悠长汽笛,没有丝毫停留,骨骼摩擦的“咯吱”声重新响起,加速。
朝着隧道深处更浓的黑暗驶去,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只留下车尾那惨白的“囍”字灯笼,如同巨兽远去的眼睛,在黑暗中留下两道幽冷的残光。
站台上,死寂。
幽绿色的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惨淡地笼罩着这片如同巨大坟场般的站台。
空气冰冷粘稠,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草木腐烂的酸臭,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甜腻。
柳七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身边的陈渡。
陈渡仰面躺在冰冷的骨粉地上,一动不动。
胸口那个被糊上焦黑硬壳的贯穿伤,因为刚才的翻滚和撞击,边缘又裂开了,渗出暗红的血水。
最吓人的还是左眼。
那道冰壳裂缝似乎更大了些,暗金色的眼球暴露在幽绿的惨光下,冰冷死寂。
眼球深处那点旋转的黑芒,此刻也凝固了,像一颗嵌在黄铜里的黑曜石珠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呼吸微弱,但至少暂时没再发疯。
柳七刚想松口气,一股强烈到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上了她的身体。
她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百骨林的真容。
站台两侧,根本不是什么悬崖峭壁。
那是无数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树。
这些巨树的树干扭曲虬结,如同垂死巨人的臂膀,表皮干裂剥落,露出底下暗沉如同黑铁的木质。
树冠早已消失,只剩下光秃秃,如同鬼爪般伸向幽暗穹顶的枝桠。
而就在这些巨大,枯死的枝桠之上……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挂满了森白的骸骨。
人类的头骨、肋骨、臂骨、腿骨…
如同风干的腊肉,被手腕粗细,浸透着暗红色血渍的黑色藤蔓,死死地捆缚,吊挂在枯枝之上。
藤蔓如同活物,缠绕着骸骨,勒进骨缝,有些地方甚至和骨头长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整片枯死的巨树林,从地面到几十米高的枝头,全被这挂满骸骨的藤蔓所覆盖。
形成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骸骨森林。
幽绿的光线穿过骸骨的空隙,在地上投下无数扭曲晃动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阴风呜咽着穿过林立的骸骨,发出如同万千怨魂同时低泣的“呜呜”声。
柳七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子。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柳七猛地抬头。
只见距离站台最近的那株枯死巨树上,一根垂挂下来的,缠绕着几具人类肋骨的黑色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动了起来。
它缓缓地、无声地向下延伸,藤蔓顶端分叉出几根更细的。
如同黑色血管般的触须,贪婪地探向下方陈渡胸前那个裂开的,正在渗血的伤口。
那藤蔓触须的顶端,沾满了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痂,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朽气息。
它要吸血!
柳七瞬间明白了这站台名字的含义。
百骨林!
这他妈是片吃人的林子。
这些藤蔓靠吸食血肉活着。
“滚开!”
柳七想都没想,抓起手边一块尖锐的碎石,狠狠砸向那根垂下的藤蔓。
“啪!”
碎石砸在藤蔓上,只留下一道白印。
那藤蔓连停顿都没有,依旧执着地、缓缓地伸向陈渡的伤口。
仿佛那渗出的鲜血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柳七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藤蔓比铁还硬。
她刚想扑过去用身体挡——
“沙沙沙…沙沙沙…”
头顶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瞬间变成了海潮般的轰鸣。
整片骸骨森林都活了。
无数根缠绕着森白骸骨的黑色藤蔓,如同被惊醒的蛇群,从四面八方,从高高低低的枯枝上。
如同黑色的瀑布洪流,朝着站台上两个鲜活的血肉之躯,疯狂地席卷、垂落下来。
铺天盖地!
避无可避!
完了!
柳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下意识地扑倒在陈渡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死死护住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控尸符还在她怀里,冰凉沉重,像一块绝望的墓碑。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藤蔓触须,如同无数只贪婪的鬼手,瞬间缠上了她的脚踝、小腿、手臂、腰肢……勒紧。
剧痛传来。
就在这时。
被她压在身下、昏迷不醒的陈渡,那只一直凝固着暗金色的左眼……
眼球深处,那点如同黑曜石般死寂的幽邃黑芒,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像沉睡的火山,在深渊中,睁开了第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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