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晨雾还未消散，稽查处公告栏前已经聚集了三五个人，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一张用最普通打印纸打印的匿名检举信，被粗暴地用图钉按在正中央。
黑色的宋体字冰冷而锐利，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稽查一组组长林默。
信中言之凿凿，称其三年前通过中间人陈志远，向已被肃清的日本商业间谍山本健一秘密行贿三千元伪钞，以换取晋升的关键推荐。
作为佐证，信件下方附上了一张像素模糊的合影，照片里三个男人的脸孔扭曲不清，以及一份日期和金额都清晰标注的伪造银行流水。
谣言的传播速度比病毒还快。
不到半小时，整个稽查处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些平日里与林默称兄道弟的下属，此刻眼神躲闪，交头接耳时的窃窃私语仿佛蚊虫的嗡嗡声，钻进每一个路过者的耳朵。
八点整，林默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制服，步伐沉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周围投来的、混杂着审视、怜悯与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
他径直穿过人群，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沉默地推开了处长田中正彦的办公室大门。
门内，田中正彦早已等候多时，桌上赫然放着那封检举信的复印件。
林默没有看信，只是平静地解下腰间的佩枪，连同自己的身份卡一并放在了桌上，动作干脆利落。
“处长，如果组织不信任我，我愿意接受隔离审查。”
在林默开启的“真实之眼”视野中，田中正彦头顶代表忠诚度的标识正剧烈地波动着。
那抹代表“怀疑与摇摆”的黄色，瞬间被象征“杀意与清除”的猩红浸染，红光闪烁不定，却又在几秒后缓缓回落，重新变为深黄色。
林默心底一沉他必须“认罪”，用一种精心算计过的方式。
这所谓的“认罪”，并非全盘接受指控，而是主动填补上敌人故意留下的信息空白。
“处长，”他迎着田中的目光，语气平淡，“陈志远确曾替我引荐过工作，但我未曾支付给他或山本任何报酬。”
他只说了这么多。
他承认了与陈志远和山本有过接触，这让检举信看上去并非空穴来风，满足了田中急于找到一个突破口的心理。
但他否认了核心的行贿罪名，并将性质定义为“引荐工作”。
这巧妙的留白，为后续的调查埋下了伏笔，更重要的是，它将为敌人提供一片广阔的想象空间，让他们去自行脑补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阴谋。
中午十二点十八分，特别审计组的紧急听证会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召开。
田中正彦坐在主位，面色阴沉地宣布启动“忠诚净化二级响应”程序，要求所有历史上与山本健一存在关联的人员，立刻暂停职务，接受最严格的背景重审。
就在这时，技术科科长程兰举手发言。
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神情冷静而专业：“处长，我建议调取总局过去五年的历史门禁日志，与涉事人员的行动轨迹进行交叉验证。数据不会说谎。”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立刻获得了批准。
但无人知晓，程兰的镜片之后，隐藏着怎样的暗流。
早在一周前，她就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v3.2反向通道，在庞大的门禁系统底层，植入了一组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察觉的“幽灵通行记录”。
这些记录精准地显示，田中正彦本人，曾在山本被软禁期间，于深夜三次违规进入其寓所的最高安保禁区。
这些数据如同深海中的水雷，平日里悄无声息，只有在特定的、高权限的交叉查询指令下，才会被激活，浮出水面。
程兰的目的不是立刻引爆这颗炸弹，而是要让田中亲手启动的调查程序，像一条追逐自己尾巴的蛇，最终将毒牙咬向他自己。
傍晚六点五十九分，地下档案库b区，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
林默独自蹲在巨大的通风井旁，他从夹层里抽出一只陈旧的皮箱。
昨夜，田中的亲信假扮清洁工已经彻底搜查过这里，但他们一无所获。
林默早已将真正的原始手稿转移，箱子里剩下的，不过是半张印着日本商号的名片和一沓厚厚的空白纸页。
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那沓白纸。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纸张边缘，将其卷曲、烧焦，最终化作纷飞的灰烬。
这是演给监控看的戏。
在他的“真实之眼”中，整栋大楼的安防网络已经呈现出一片蛛网状的蓝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跳动着“控制权预备就绪”的标识。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副官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林组长，田中先生下令，今晚十二点前，必须完成所有高危人员的拘押名单确认！”
林默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角的灰尘，低头整理着袖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名单里……有我吗？”
副官的眼神有些迟疑：“您……暂列观察，但需要您亲自签署一份配合调查书。”
林默接过文件和笔，指尖在纸上签字时，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仿佛是出于恐惧。
可当他转过身，背对副官的瞬间，唇角却无声地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正的名单，此刻正通过加密线路，从远在浦东的一台终端打印机里，缓缓吐出。
那份名单的第一个名字，赫然是——田中正彦。
他将笔放回副官手中，纸页上那看似屈服的签名，实则是开启终局的钥匙。
夜色如墨，将整栋大楼彻底吞噬。
风暴来临前，总有片刻的死寂，而他，正缓步走向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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