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托盘从冷库中滑出,白色的寒气缭绕而上,带着停尸房独有的、混杂着福尔马林与死亡的甜腻气息。
林默面无表情,熟练地掀开盖在赵德海尸体上的白布。
在刺眼的无影灯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他的目光没有在死者脸上停留,而是直接启动了真实之眼。
一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为半透明的结构图。
血肉、骨骼、神经、血管,一切都以数据的形式纤毫毕现。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从赵德海的大脑皮层开始,沿着脊髓神经一寸寸向下扫描。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中仿佛被拉长,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这具冰冷的躯壳和他探寻的目光。
终于,在颈椎第三节的侧后方,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异常点被捕捉到了。
那是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微的孔洞,周围的软组织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淡紫色,像是墨水滴入清水后慢慢晕开的痕迹。
真实之眼迅速给出了分析——这是长期、小剂量注射阿米妥钠后,药物残留与组织坏死形成的典型特征。
这种药物,俗称“吐真剂”,但如果长期使用,它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使其变为一个只会听从指令的傀儡。
赵德海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林默取出一根细长的采血管,小心翼翼地从那片淡紫色组织中提取了微不足道的样本,将其封存,放入怀中。
就在他直起身子的瞬间,一行淡蓝色的文字在他眼前悄然浮现。
【关键线索发现:傀儡的丝线。任务评价提升。功勋值+300。】
【特殊能力:预知。冷却时间结束,可使用。】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默闭上了双眼,任由那股熟悉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眼前的黑暗被撕裂,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古旧的教堂地下室,空气潮湿而压抑。
身穿白大褂的陈法医跪在地上,他的脸色比尸体还要苍白,双手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他将一封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颤巍巍地塞进了一座冰冷铜狮张开的口中。
机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狮口缓缓闭合。
完成这一切后,陈法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棕色药瓶,拔掉瓶塞,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倒,生命的气息迅速从他身上流逝。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林默的“视线”聚焦在他垂落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道陈旧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这道疤……
林默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另一具尸体——被伪装成自杀的老周。
在为老周整理遗物时,他曾注意到,老周手腕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痕!
预知画面轰然破碎,林默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
老周和陈法医,他们都曾是“火种”计划的一员,拥有相同的身份烙印。
而赵德海的账本,那个所谓的“影子会计”,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真正的“影子会计”,负责传递情报和资金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火种”成员组成的秘密网络。
陈法医,利用他法医的身份,接触核心信息,再通过教会的渠道传递出去。
他,才是连接所有线索的关键节点!
上午九点,阳光穿透百叶窗,在特务科科长吴世卿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默将一份刚刚写好的尸检报告放在桌上,声音平稳而低沉:“科长,这是对赵德海的补充尸检报告。结论是,赵德海在被捕前,曾长期被注射精神控制类药物,其供词可信度,有待商榷。”
吴世卿正在擦拭他心爱的勃朗宁手枪,闻言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林默刺穿:“你的意思是,我费尽心机抓回来,又亲手毙掉的,只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棋子?”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也可能……”林默微微低下头,避开那道能杀人的视线,“是一个精心准备好的替罪羊。”
“替罪羊?”吴世卿重重地将手枪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那你的补充报告告诉我,谁是那个躲在幕后的黑手?”
“我不知道黑手是谁。”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我知道,给赵德海注射的阿米妥钠,主要由教会医院垄断。所谓记录着叛徒名单的账本,最后指向了与教会有着密切资金往来的汇丰洋行。现在,提供药物的、负责走账的都安然无恙,只有执行命令的人,死在了我们特务科的手里。”
他顿了顿,抬起头,直视着吴世卿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想让我们,和教会开战。”
吴世卿脸上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思索。
他重新拿起手枪,用绒布缓缓擦拭着,眯起的双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中午十二点,教会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长长的走廊里。
林默靠在墙边,像是在等人。
当看到陈法医步履匆匆地从病房走出时,他才缓缓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陈法医。”
陈法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到是林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林……林组长,有事吗?”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走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叛徒,你只是被利用了。”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陈法医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病历本“啪”地掉在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林默,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默弯腰,帮他捡起病历本,递还给他,声音压得更低:“老周临死前,在电话里对我喊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救我’。”
他盯着陈法医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他说的是,‘药在钟楼’。他在提醒你,也在提醒我。”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法医的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我……我没办法……我只是想救人……”
“现在,你还有机会救你自己。”林默打断了他,语气变得冰冷而坚决,“今晚,教堂的圣器室会为一场私人祈祷会开放。带着能证明一切的真相,来地下室见我。否则,明天金陵日报的头版头条会是——‘军统叛徒陈法医畏罪自尽’。”
说完,林默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留给陈法医一个冷硬的背影,和一个决定生死的选择。
陈法医僵立在原地,走廊的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只装着致命药剂的瓶子,在他的手心里微微发抖。
傍晚六点,天色渐沉,汇丰洋行档案科内,程兰正以最快的速度整理着手头的文件。
桌角放着一份刚刚通过死信箱收到的紧急撤离指令——沈墨(林默的化名)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组织命令她立刻销毁所有证据,即刻转移。
她从钢笔中取出一卷比米粒还小的微型胶卷,正准备用打火机将其烧毁,档案室的门却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林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程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打火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林默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紧张,径直走到她面前,将一枚黄铜钥匙轻轻放在了桌上。
“这不是开启铜狮机关的钥匙,”他低声说,“这是地下通道的备用入口。从教堂后面的锅炉房,找到第三根暖气管道,钥匙孔就在管道下方。出口在旧教堂废弃的马厩里,很安全。”
程兰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你……你呢?”
“我得留下来。”林默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嘲讽和期待,“看一场好戏。一场关于……谁才是真正的叛徒的戏。”
深夜十一点,圣玛利亚大教堂。
唱诗班的歌声早已散去,巨大的穹顶之下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地下室里,随着一阵沉闷的机关转动声,墙边的铜狮雕像缓缓张开了嘴。
脸色灰败的陈法医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颤抖地捧在怀里。
他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向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说话。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在空旷的地下室中骤然炸开。
子弹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啸音。
陈法医应声而倒,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鲜血迅速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了冰冷的石板。
阴影中,一个穿着黑色神父袍的身影缓缓走出,是威廉神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陈法医,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本可以安享余生。”
“但他选择了真相。”
另一个声音从地下室的另一侧响起。
林默从巨大的石柱后现身,手中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威廉神父。
“真可惜,你开枪早了点。”
就在这时,地下室所有的电灯“啪”的一声全部熄灭,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几支作为应急照明的蜡烛,在气流中摇曳着昏黄的光。
威廉脸色一变,迅速隐入黑暗。
林默却不为所动,他俯下身,借着微弱的烛光,从散落一地的文件中拾起一张名单。
名单的最上方,赫然写着三个名字:老周、赵德海、陈法医。
而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用红笔标注着同一个代号——“实验体0305”。
林默缓缓抬起头,望向威廉神父消失的黑暗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地下室:“你们用药物控制‘火种’的成员,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情报。”
他将那张名单举到烛火前,纸上的字迹仿佛在跳动。
“你们是在制造没有思想、绝对服从的傀儡。”
“呵呵……”威廉的冷笑从黑暗中传来,“而你,林组长,搅动风云,把所有人都算计进来,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在为正义而战吗?”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教堂的宁静。
那声音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将整个圣玛利亚大教堂团团包围。
吴世卿带着他的人,到了。
烛火摇曳,光影不定。
威廉的嘲讽还在耳边,外面是重重包围,脚下是尚未冷却的尸体和惊天的阴谋。
林默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四周的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火药与血腥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恰恰相反,当所有棋子都摆上棋盘,当所有的势力都被卷入漩涡,这场致命的游戏,才算真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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