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宿舍里,烟草燃烧的辛辣气味与墙角霉菌的潮湿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层混浊的保护色。
林默没有开灯,仅有的一点光亮来自他掌心那支被布包裹着的手电,光束被压缩成细细的一线,精准地投射在墙壁上。
他将从发报机上拆下的细铜丝弯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环,小心翼翼地夹住了那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微型胶卷。
铜丝环的弧度在微弱的光线下,竟奇迹般地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凸透镜,将胶卷上的影像扭曲着放大,投射在对面墙壁一块颜色最深的霉斑上。
真实之眼悄然开启,视网膜上,那片模糊的投影瞬间变得清晰,同时,一行淡蓝色的虚拟文字浮现在胶卷影像之上:【加密等级:中等,破译进度17%】。
果然如此。
林默心中一沉,这并非一份能轻易解读的明文情报。
陈叔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留下没有防护的致命信息。
17%的破译度意味着他只能看到一些碎片,无法窥得全貌。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金世荣的耳朵可能就在墙壁的另一侧。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这些碎片中榨取出最大的价值。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符和符号。
很快,三组高频出现的代号被他牢牢锁定:“夜枭”、“铁砧”、“灰鸽”。
它们在不同的片段中反复出现,显然是这份情报的核心。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一份模糊的图纸一角,他看到了法租界电报局的地下线路布控图,其中一个用红圈标注的接入点,正是“火种”组织曾经计划启用,却因故放弃的备用联络通道。
陈叔将这个废弃的通道与三个核心代号放在一起,意图不言而喻。
他没有再尝试解读更多,而是迅速熄灭了手电,将胶卷和铜丝重新藏回怀表的夹层中。
他将剩下的半支烟抽完,任由烟雾将房间彻底熏透,这才躺回床上,仿佛只是一个失眠的囚徒在深夜里排遣烦闷。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默便主动敲响了看守的房门,要求见金世荣。
在金世荣那间充斥着雪茄和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里,林默递上了一份连夜写就的“补充供词”。
他的神色带着一丝回忆起的疲惫与懊悔,声音沙哑地说道:“金科长,我昨晚想起来一件事。苏晚晴之前为了联系海外,曾经提过一嘴,说要找电报局里一个姓秦的老线工帮忙,利用深夜线路检修的机会,接通一条专用的信号。”
金世荣端起咖啡,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哦?还有这种事?”
“我记得很清楚,”林默的语气十分笃定,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她说那个老秦喜欢晚上干活,因为清静。他们的接头暗语是‘天气潮湿,电线容易短路’。”
金世荣终于放下咖啡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审视着林默,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半晌,他才转向身后的副官,冷冷地吩咐:“去,核查法租界电报局所有夜班职工的名单,特别是姓秦的。”
“是!”
林默见状,立刻向前一步,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急于立功的迫切:“科长,我虽然没见过那个老秦,但苏晚晴模仿过他的声音,我有些印象。如果能让我去现场,或许能通过声音指认,避免打草惊蛇,万一抓错了,反而会惊动真正的大鱼。”
金世荣盯着他,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默能感觉到对方的猜忌和怀疑像冰冷的探针一样在自己身上来回刮过。
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金世荣若是不信,他所有的计划都将胎死腹中。
许久,金世荣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好,你去。不过,你的枪,由我的人保管。”
当晚,细雨霏霏。
电报局后巷阴暗湿滑,几名特务像幽灵一样融入了墙角的阴影里。
林默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领,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巷口,在真实之眼中,每一个路过的巡街巡捕、夜班工人头顶都浮现出简单的身份标识。
【巡捕·绿色(安全)】
【黄包车夫·绿色(安全)】
【夜班工人·绿色(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特务们开始有些不耐烦时,一个佝偻着背、提着工具箱的老工人蹒跚着从巷口拐了进来。
他戴着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在林默的视野里,此人头顶的标识却与众不同,呈现出一种复杂的、闪烁的形态。
【线路工·绿色(伪装)】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系统紧接着给出了更深一层的提示。
【深层身份识别成功:地下联络员“老槐”·安全】
不是老秦!
是“老槐”!
组织内部代号“老槐”的交通员,负责几个片区的横向联络,林默在训练时曾看过他的资料。
他立刻明白了一切,组织没有被打散,他们已经嗅到了危险,并且在陈叔出事后,迅速启动了新的联络方案,甚至派人来探查这个本应废弃的地点。
他不能暴露老槐,更不能让金世荣起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看到了目标一样,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那佝偻的背影大声喊道:“老秦师傅!昨晚的线修通了吗?”
这是他故意改动过的暗号,正确的应该是先由发起方说出暗语。
那个被称为“老秦”的工人身形明显一僵,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在林默和周围的阴影处扫过,随即用一种沙哑而警惕的语调低声回应:“潮气太重,得等天晴。”
错误的回应!
林默心中大定。
老槐瞬间就识破了这是一个陷阱。
他用一个错误的回答,既向林默表明了“此地危险,我已收到”的信号,又在特务面前扮演了一个被陌生人叫住而莫名其妙的老工人。
“动手!”金世荣的副官低喝一声。
几个黑影猛地扑了上去,将老槐死死按在墙上。
粗暴的搜身后,除了几件破旧的维修工具,他们一无所获。
面对盘问,老槐只是茫然地重复着自己是来修线的,根本不认识什么苏晚晴。
特务们最终只能悻悻然地放人。一场精心策划的抓捕,以扑空告终。
返回的轿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金世荣的脸色阴沉如水,他打破沉默,突然问道:“你确定是这个人?”
林默露出一丝苦笑,带着几分沮丧和不确定:“我只听过模仿的声音……隔着雨声,也许……也许是我记错了。”
“记错可以,”金世荣的声音像冰碴一样刮着林默的耳膜,“但下次,若再因为你的‘记错’而放走一个,你就去地窖陪陈叔吧。”
林默低头应是,心脏却因为那句话而剧烈跳动。
金世荣无意间透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陈叔还活着!
他被关在地窖里!
回到宿舍,林默反锁上门。
他从一个药瓶里倒出一些碘酒,均匀地涂抹在一张白纸上,然后将那枚微型胶卷紧紧贴在上面,用体温缓缓加热。
在碘蒸气的熏染下,胶卷上那些之前无法识别的加密区域,开始显现出模糊的字迹。
他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重新拼凑、排序,一份完整的名单终于在他眼前展开。
当他看清代号“夜枭”对应的人名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夜枭”——竟然是三年前在一次行动中被宣布“英勇牺牲”的前情报组组长,李崇光!
林默猛然醒悟。
陈叔传递的根本不是一份简单的潜伏名单,这也不是什么备用联络方案。
这是一份“死棋复活”的图谱!
一份由早已从敌人视野中消失的“死人”组成的、全新的、绝对安全的地下网络!
深夜,万籁俱寂。
林默从皮鞋的内底夹层中,取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微型碳纸。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将破译出的“灰鸽”的联络坐标和一个无关紧要的旧代号抄录其上。
然后,他划着一根火柴,将烧尽的火柴灰与自己的唾液混合,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碳纸表面,做出一副被水浸过又胡乱擦拭、字迹模糊的废弃草稿模样。
一行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悄然响起:【功勋值+250,真实之眼中级进阶完成:可识别伪装身份与部分加密信息】。
他将那张伪造的碳纸随意地塞进一本书里,然后吹熄了桌上那盏早已燃尽灯油的油灯。
黑暗中,他低声自语:“陈叔,您藏的不是名单……是火种的引信。”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
金世荣没有再找过他,似乎已经将他当成了一枚暂时无用的废棋。
然而,第三天下午,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推开,金世荣的副官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丢下一句话。
“林默,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林默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去哪?”
副官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和不耐烦,仿佛在看一件工具:“科长让你过去帮忙。档案室那边,出了点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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