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后颈上那只暗紫色的、如同闭合眼睛的诡异印记,像一道冰冷的诅咒,深深烙在了每个目睹者的心中。恐慌不再是流言,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林家坳每一个村民的胸口。
往日里充满生气的村庄,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魂。白天天色灰蒙,村民们下地干活都显得心不在焉,眼神警惕地逡巡着四周,尤其是那片沉默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的群山。孩童们被严格拘在家里,不敢外出嬉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惊惶,连狗吠声都显得有气无力,带着一丝不安。
到了夜晚,更是如同堕入鬼域。家家户户早早熄灯上门,用粗大的木杠顶住院门,窗户也被堵得严严实实。黑暗中,只有风声穿过屋檐缝隙的呜咽,以及偶尔不知从哪家传来的、压抑的啜泣或梦呓。巡夜的青壮年们,由石翎和村里几个胆大的猎户带领,分成几队,提着昏暗的灯笼,握着柴刀猎叉,在死寂的村巷中穿梭。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上。
暮野的身体依旧虚弱,无法参与巡夜。他被王婶严令待在屋里休养。但他根本无法安睡。每当夜幕降临,他就能更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村庄。这种感觉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如同弥漫的雾气,无所不在。怀中的“山神令”不再震动,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极低的、持续的冰凉,仿佛在无声地警示着潜在的威胁。
他知道,铁柱的遭遇绝非孤立事件。那个“暗眼”标记,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试探。
地主林守诚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破例允许石翎调用家里的两个年轻长工参与巡夜,并提供了一些火把和桐油。这位平日里精于算计的地主,此刻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凝重和忧虑。毕竟,如果村子真的被邪祟盯上,覆巢之下无完卵。
“暮野啊,”林守诚难得地来到暮野养伤的偏房,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叹了口气,“你上次跟石翎进山,到底……撞见了什么?这接二连三的怪事,是不是跟山里那东西有关?”
暮野没有透露祭坛和血魔的核心秘密,只简略说了遇到一伙装神弄鬼的山匪,发生了冲突,沈先生不幸遇难。他隐去了自己会武功和山神令的事,只说是石翎拼命才把他救出来。
“山匪?”林守诚将信将疑,但看暮野伤势沉重,也不便多问,只是忧心忡忡地道,“若是山匪倒还好了,怕就怕……不是人啊!”他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暮野躺在炕上,心中波澜起伏。林守诚的担忧何尝不是他的担忧?他甚至比林守诚更清楚,他们面对的,远比山匪可怕千万倍。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轮到石翎带领的一队人巡夜。这一夜格外漆黑,浓云遮蔽了星月,寒风呼啸,吹得灯笼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如同鬼火般飘摇。巡夜的队伍沿着村西头靠近山脚的小路缓缓前行,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就在他们经过赵寡妇家那片已经荒废的鸡圈附近时,走在前面的一个年轻长工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怎么了?”石翎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问道。
“脚……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滑腻腻的……”那长工声音发颤,举起灯笼照向地面。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泥地上有一小滩暗绿色的、散发着淡淡腥臭气味的粘液,粘液中,似乎还混杂着几缕细小的、如同水草般的黑色毛发。
石翎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粘液闻了闻,眉头紧紧皱起。这气味,与他之前在赵寡妇鸡圈旁闻到的极其相似,但似乎……更浓郁一些。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黑暗中,只有风声和远处山林如同巨兽喘息般的林涛声。
“大家小心点,跟紧我。”石翎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猎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队伍继续前行,气氛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感觉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们。
当他们巡逻到村后那片乱葬岗边缘时(村里一些无主孤坟和早夭孩童大都葬于此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猎户,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后脖颈,冰凉刺骨。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他以为是同伴的恶作剧或是树枝刮蹭,嘟囔着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的同伴离他还有几步远,正疑惑地看着他。
“刚……刚才谁碰我?”猎户的声音有些发干。
“没人碰你啊?”后面的同伴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如同婴儿啼哭又像是女子哀泣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从乱葬岗深处传来。那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在死寂的夜里却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呜……呜呜……”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灯笼的光线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剧烈地晃动起来,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什……什么声音?”有人颤声问道,腿肚子已经开始发抖。
石翎脸色铁青,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的,空灵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他举起猎叉,示意大家原地戒备,不要轻举妄动。
哭声持续着,时而靠近,时而远去,仿佛在绕着他们打转,挑逗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黑暗中,似乎有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鬼……有鬼啊!”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年轻长工终于崩溃了,丢下灯笼,尖叫着想要往回跑。
“站住!别乱跑!”石翎厉声喝道,但已经晚了。
那长工没跑出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他手中的灯笼滚落在地,火焰点燃了地上的枯草,瞬间腾起一小片火光。借着这短暂的光亮,众人惊恐地看到,在那长工摔倒的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坟包后面,似乎蹲着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衣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耸动,仿佛正在低声啜泣。而在它周围的空气中,隐约飘浮着几点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
“啊——!”摔倒的长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这一下,整个巡夜队伍彻底乱了套。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跟着尖叫逃跑,有人吓得呆立原地,瑟瑟发抖。
“冷静!都给我冷静!”石翎大吼,试图稳住局面,但收效甚微。他自己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那白衣身影和绿火,透着一种绝非善类的诡异!
就在这极度混乱的时刻,那蹲着的白衣身影,突然停止了哭泣,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姿势,转过了头……
然而,还没等任何人看清它的模样,地上的火焰熄灭了(烧完了可燃物),周围瞬间重新陷入一片漆黑。那白衣身影和绿火也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哭声,还在远处飘飘荡荡,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风声中。
惊魂未定的巡夜队伍,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了村里。当晚参与巡夜的人,回去后大都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症状与铁柱有几分相似,只是程度较轻。而那个摔倒的长工,病情最为严重,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眼神惊恐,胡言乱语,在他的后颈上,赫然也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若隐若现的暗紫色“眼睛”印记!
乱葬岗遇鬼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林家坳。恐慌达到了顶点。村民们不再仅仅是晚上不敢出门,连白天都人心惶惶,许多人开始收拾细软,准备投奔远方的亲戚,逃离这个变得邪门无比的村庄。
暮野听着王婶带着哭腔的讲述,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闹鬼。那白衣、绿火、哭声,还有那诡异的标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针对整个村庄的阴谋。拜血教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已经将林家坳牢牢笼罩。
他摸了摸怀中冰凉的“山神令”,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源灵诀》内力。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使身体还未恢复,他也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整个村庄,包括他珍视的亲人,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他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今夜,他要去那个乱葬岗,亲眼看一看,那作祟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四十九章 完)
喜欢武影少年请大家收藏:(m.suimengsw.com)武影少年随梦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