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并不响亮。
却蕴含着一种超越了天地法则的无上威严。
在它响起的瞬间，整个三界，万物生灵，都感受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温暖与宁静。
之前如来法相降临时，那种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那种天塌地陷般的末日景象，在这道声音，以及那漫天七彩霞光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顷刻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狮驼岭上。
原本已经被圣威压迫得七窍流金血，妖魂濒临破碎的青狮王与白象王，猛地感觉浑身一松。
一股温暖、柔和，仿佛源自生命最初始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般，瞬间涌入了他们的四肢百骸，涌入了他们那千疮百孔的妖魂之中。
伤势，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恐惧，在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瞬间抚平。
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尚未开智，懵懵懂懂，在母亲怀抱里安睡的幼崽时期。
那是……母亲的气息。
是创造了世间万灵，更是妖族之母——女娲娘娘的气息！
三妖王，或者说，此刻在场的所有妖族，都感受到了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孺慕与归属感。
他们挺直了原本颤抖的脊梁。
他们抬起了之前不敢抬起的头颅。
他们知道。
自己……有圣人撑腰了！
……
这股力量，对于妖族而言，是春风，是甘霖。
但对于天空中的那尊巨大佛陀法相而言，却不啻于亿万座太古神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咔……咔嚓……”
一阵阵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从那尊万法不侵的金色佛陀法相上传来。
只见那顶天立地的佛躯之上，竟然开始出现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手，更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当场崩溃！
如来佛祖，脸色剧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七彩霞光之中，并没有蕴含任何霸道的攻击性法则。
但，就是这种“润物无声”的力量，却对他这尊由无上佛法凝聚而成的法相，产生了最根本的，最致命的克制！
他知道为什么。
女娲，乃是功德成圣！
她的道，是“生”，是“造化”。
而他佛门的根基，虽讲究普度，但其本质，却是建立在“寂灭”、“轮回”之上。
从大道的根源上，他就被克制了一头！
更何况……
女娲是妖族和人族圣母！
是公认的，所有妖族的创造者与庇护者！
如今，她要保护妖族之人，这是天道都认可的“法理”！
而他呢？
他要当着三界众生的面，抹杀掉三个揭露了佛门丑闻的“污点证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占理！
最关键的一点。
也是最让他憋屈的一点！
那个该死的猴子，如今的妖皇太子，是女娲娘娘补天所用的五彩石所化，本就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因果。
如今，他又编辑出了“东皇太子”的身份。
东皇太一，与女娲娘娘同为上古妖族之皇，是平起平坐的道友。
现在，这猴子一口一个“娘”地叫着。
女娲娘娘……她就这么应了！
这一下，护犊子，就成了天经地义！
法理、道理、情理……
他如来，竟然一个都不占！
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与愤怒，堵在如来佛祖的心口，让他那万古不动的佛心，都开始剧烈地抽搐！
但他不能退！
一旦退了，佛门的脸面，就真的被彻底踩进泥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法相的稳定，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女娲师姐，此乃我佛门内部之事，这三只孽障，曾为我佛门坐骑，如今犯下滔天杀孽，贫僧自当将他们带回灵山，严加惩处。”
他试图将事情，重新拉回到“佛门清理门户”的框架里来。
然而。
九天之上，传来了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
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一丝讥诮，和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佛门内部？”
“如来，你是不是坐上那莲台太久，把脑子给坐糊涂了？”
“他们三个，生来便是我妖族之身，这一点，天道可鉴。就算曾给你佛门当过坐骑，也改不了他们是妖的根脚！”
“如今，他们既已幡然醒悟，归顺于吾儿麾下，那便是我妖族之事，是我娲皇宫之事！”
女娲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怎么？”
“你佛门的手，是想伸到我娲皇宫里来，替我管教下属吗？！”
轰！
这番话，一句比一句蛮横！
一句比一句……不讲道理！
但是！
这番在圣人听来近乎“蛮横”的话语，落在三界无数生灵的耳中，却让他们觉得……
理所当然！
太他娘的理所当然了！
……
长安城。
一个刚刚带头砸了佛寺的壮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激动地对着天空大吼：“娘娘说得对！自己的孩子自己管，关他那和尚屁事！”
天庭，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端着重新幻化出的酒杯，惬意地晃了晃，嘴角那幸灾乐祸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
“说得好，说得好啊！这……便是亲情啊！”
他身边的仙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早已出卖了他们憋笑的辛苦。
是啊。
道理。
什么叫道理？
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管他对不对，当娘的第一个站出来，把对方先骂个狗血淋头，护住自己的孩子再说！
这，就是凡人眼中，最朴素，也最天经地义的道理！
圣人，也不能免俗！
这一刻，如来佛祖，在两位圣人的对峙之中，彻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
打？
他打不过，也不占理。
退？
他当着三界众生的面，被一个“娘”字给逼退，他这佛祖的脸，还要不要了？
三界法镜，那巨大的光幕，就像是一个最无情的聚光灯，将他此刻所有的尴尬、愤怒、憋屈与无能，都清清楚楚地，投影给了每一个生灵。
他甚至能感受到，从三界各处投来的，那一道道或同情，或嘲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如来佛祖的佛心，在滴血。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每多停留一息，他佛门的威严，就会多流失一分！
最终。
在三界所有生灵的注视之下。
在陈凡那平静淡漠的目光之中。
那尊顶天立地的佛陀法相，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响。
那只停留在半空中，散发着无尽威严的金色巨手，开始寸寸消散，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点。
紧接着，那巨大无比的佛陀法相，也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如来佛祖，终究是选择了……退让。
他收回了自己的法相。
整个过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无声的退去，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加证明了他的失败。
那感觉，比被人当着三界众生的面，狠狠地扇了十个、一百个耳光，还要来得难受！
如来的退让，标志着佛门在这场由狮驼岭引发的惊天交锋之中……
彻彻底底地，一败涂地！
天空中，那令人窒息的佛威，彻底散尽。
七彩的霞光，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隐没于九天之上。
天地，恢复了清明。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圣人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陈凡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转过身，看向身后那三个还处于劫后余生巨大震撼中的妖王。
他淡淡地开口。
“起来吧。”
“闹剧，结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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