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绫那句轻描淡写、却又带着刀锋般寒意的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锦衣卫千户沈炼那张始终保持着礼节性微笑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僵硬。
他身后的锦衣卫校尉们，个个都紧张的低下头。
而徐茂才等捉妖司的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个是皇帝的鹰犬，一个是皇帝的心头肉，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只有江澈，悄悄地往后又挪了一步，把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打起来，最好打起来！打个两败俱伤，然后案子不了了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徐茂才结账。
七两银子，到手！完美！
沈炼毕竟是在刀口上舔血、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老油条。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躬着的身子更低了些，语气也愈发“诚恳”：
殿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这黑莲教的妖人，手段歹毒，无所不用其极。您乃万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把“赶人”的意图，包装成了“忠心护主”的奴才。
若是换了宫里任何一位皇子公主，听到这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但他是谁？他是沈炼。他面对的，又是谁？是萧红绫。
一个习惯了用规矩压人。
一个，生来就是为了打破规矩。
你的意思是，本宫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萧红绫笑了，那笑容明媚动人，却让沈炼的后背感到一阵发寒，还是说，你觉得你们锦衣卫，比本宫的侍卫更能打？
她话音未落，身后那几名一直沉默不语的宫廷侍卫，身上同时爆发出骇人的气势。那股子气血之力，凝练如钢，竟让在场不少锦衣卫校尉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几人，竟都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
沈炼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知道这位公主受宠，却没想到皇帝竟连这种级别的“禁军”都派来当她的护卫。
微臣不敢。沈炼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你是不敢，还是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萧红绫一步步逼近，火红的裙摆如同跳动的火焰，带着一股灼人的压迫感，沈炼，本宫问你，这天下，是王法大，还是皇权大？
沈炼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这是诛心之问！
他若是答王法大，便是藐视皇权。若是答皇权大……那他今天就别想用“锦衣卫办案”的规矩，把这位公主请走。
自然是皇权为重。沈炼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很好。萧红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环视全场，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女王般的语气，宣布道：
从现在起，这个案子，本宫接了。
你们锦衣卫，还有你们捉妖司，从旁协助。谁要是有意见，她顿了顿，凤眼扫过沈炼那张铁青的脸，现在可以提出来。
提意见？谁敢？
这等于是在公然质疑皇权，质疑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徐茂才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沈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锦衣卫办案，向来是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种气？可偏偏，对方的身份，能把他碾死一万次。
江澈在后面看得是连连摇头，心里那叫一个失望。
唉，没打起来。
这位公主殿下，还是太年轻啊。光会用身份压人，有什么意思？应该先让锦衣卫把人抓回去，严刑拷打一番，等他们快要查出真相的时候，再带着圣旨出现，把功劳全抢过来。那才叫专业。
现在倒好，把所有人都绑在一条船上。
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大家一起丢人。案子要是破了……功劳全是她的，黑锅说不定还得下面的人背。
不行，这加班的风险太大了。得想个办法，赶紧把自己的七两银子给落实了。
眼看着场面陷入了僵局，江澈清了清嗓子，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谄媚笑容。
殿下英明！殿下圣裁！
他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沈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江澈却恍若未觉，他先是对着萧红绫一通马屁，然后话锋一转，对着沈炼拱了拱手，一脸“真诚”地说道：
沈千户，您也别站着了。咱们殿下这是爱民如子，见不得百姓受苦，才想着亲自督办此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咱们都是自己人”的语气接着说：
您想啊，这案子，明摆着是邪教作祟，棘手得很。现在殿下愿意担起这个主心骨，那是咱们做臣子的福分。到时候，案子破了，首功自然是殿下的。可您沈千户，作为辅佐殿下破案的第一功臣，这份功劳，难道还小了去？圣上知道了，只会觉得您办事得力，既维护了朝廷法度，又保全了公主殿下的安危，这叫什么？这叫‘两全其美’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既给了沈炼一个天大的台阶下，又把“抢功”这种事，美化成了“辅佐有功”。
沈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是啊，跟公主抢功，是找死。但辅佐公主立功，那就是前途无量！
江澈见火候差不多了，又转头对徐茂才道：徐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咱们捉妖司，能为公主殿下和沈千户摇旗呐喊，打打下手，那也是无上的荣光啊！
徐茂才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江澈最后总结陈词，对着所有人一抱拳：
所以啊，咱们就别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了。殿下是主审，沈千户是协办，咱们捉妖司负责跑腿。大家各司其职，齐心协力，争取早日破案！这才是正事！
一套话说完，他感觉自己口水都快干了。
萧红绫听着“主审”两个字，很是受用，看江澈的眼神，也从“呆头呆脑”，变成了“还算机灵”。
沈炼沉吟片刻，也觉得这是目前唯一的、能让自己体面收场的办法。他对着萧红绫一抱拳：殿下既有此心，微臣，自当全力辅佐。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江澈这个小小的铜锣，三言两语给化解了。
徐茂才看着江澈的眼神，充满了赞许和一丝肉痛。
这小子，脑子是真好使。
就是……太费钱了。
江澈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他趁热打铁，凑到徐茂才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搓着手，嘿嘿笑道：
大人，您看……这案子现在也理顺了，我这前期的勘察和分析工作，也算是圆满完成了。那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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