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间的变化,精微而持续,如同无声的涟漪在清澈的湖面下扩散,草木愈发灵秀,泉水愈发甘冽,连月光似乎都格外垂怜这片土地,将其浸润得如同蒙着一层薄薄的灯光。生活于此的庄戟天,只觉得修行愈发顺畅,身心与这片天地愈发契合,却不知这方水土因他而生的“灵韵”,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虽不耀眼,却已吸引来了不祥的注视。
百里之外,一处终年瘴气弥漫、枯骨遍地的幽暗山谷中,一个被称为“黑煞”的邪修,从一次汲取地脉阴煞之气的修炼中猛然睁开了双眼,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瞳孔中闪烁着两点贪婪的幽光。
“咦?”他干瘪的嘴唇微动,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东北方向……何时孕生出一片如此清灵之气?虽不浓烈,却精纯无比,隐带先天灵韵……若能攫取,必能中和老夫体内阴煞,助我神功大成!”
脸上露出狰狞而狂喜的神色:“哈哈!天助我也!此地灵韵初生,根基未稳,正是夺取的良机!而且……此等清灵之地孕育的童男童女,其先天元气最为纯净,正是修炼我‘玄阴夺魄幡’最好的材料!”
邪念既生,灾厄便至。
起初,只是距离庄戟天所在小镇较远的偏僻山村,传出有孩童在傍晚时分于村口玩耍时莫名失踪的消息,家人只当是走失或被野兽叼去,虽悲痛欲绝,却也未曾深想。
但很快,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不过半月之间,接连三个村庄,共有五名年约六七岁的童男童女,都是在黄昏或夜幕初降时,于自家附近甚至屋内,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无踪!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野兽的足迹,只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阴冷腥臭之气残留。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是山魈!成了精的山魈来抓娃娃了!”
“不!我听说是拍花子的邪术,手一指,娃娃就自己跟着走了!”
“晚上都听到有小孩的哭声,绕着村子转,可出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白昼,村民们不敢让孩子离开视线;入夜,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壮年男子轮流守夜,火把将村落照得亮如白昼,却依旧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悲切的哭嚎声从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中传出,如同阴云笼罩在山野上空,连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
终于,有胆大的猎户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在一处荒僻的山坳里,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三具孩童干瘪的尸骸! 他们面色青黑,双目圆瞪,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浑身精血仿佛被吸食一空,只剩下皮包骨头,小小的身体上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黑色之气。
“妖怪!是有妖怪在吸食娃娃!”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了整个地区,无尽的恐惧化作了滔天的愤怒与绝望,人们焚香祷告,祈求山神庇佑,却感觉那往日慈祥的山野之灵,似乎也被这股邪恶的力量所压制。
而此刻,依旧沉浸于自身修行节奏中的庄戟天,终于被这弥漫于天地间的悲愤、恐惧与绝望的“气息”所惊动。
他在一次吐纳中,灵台那枚小火星微微震颤,不再仅仅是映照自身清明,更清晰地捕捉到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属于众生的痛苦哀鸣。那纯净的山野灵韵之中,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污浊的血色与如墨的阴邪。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温润的神光首次染上了凛冽的寒芒。
他走出小屋,望向那被恐慌笼罩的远方,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与周围清灵山水格格不入的阴冷、污秽的气息,在他远超常人的感知中,如同黑夜中的篝火般清晰。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
他明白了,这片渐生灵韵的山野,引来的不仅是祥瑞,更有觊觎其纯净的邪魔,而那邪魔,正以最残忍的方式,收割着无辜的生命。
采药、练武、吐纳、行医……这一切平静的修行,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新的的意义。
护道!
守护这片生养他的山水,守护这方他救治过的乡邻,守护那些天真无邪的生命!
他平静的眼眸中,燃起了冰冷的火焰,背上的药篓依旧在,但里面的药材,或许即将成为疗伤解毒的依仗;手中的药锄与柴刀,或许即将染上邪祟的污血;体内那温养多年的阳和之气与灵台清明,或许即将面临阴邪的侵蚀与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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