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背靠着冰冷而不断传来沉闷撞击震动的铁门,每一次“咚”的巨响都仿佛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她的脊椎骨节上,与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欲破膛而出的心脏产生着可怖的物理共鸣。
她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像一条被暴烈抛上岸的鱼,贪婪却又紊乱地吞咽着混合了浓重血腥、腐烂有机质和冰冷雨水气味的空气。
每一次呼吸都极度艰难,仿佛吸进的不是氧气,而是灼热的沙砾,狠狠摩擦着气管,并牵扯着因极限奔跑、闪避和殊死搏斗而早已火辣刺痛的肋间肌与膈肌。
胸腔的起伏剧烈得近乎痉挛,似乎那薄薄的胸壁已然无法容纳内部奔涌的狂澜,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
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在经历着高强度应激后的余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尤其是承担了主要挥刺动作的右臂三角肌、肱二头肌以及死命攥紧军刺的右手掌指关节。
过度紧绷、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般的神经,在获得片刻喘息之机后骤然松弛,带来的便是这种如同微弱电流反复穿过的酸麻、震颤与深彻骨髓的虚脱无力。
指关节因为之前长达数分钟的死命攥握,不仅失去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与尸体无异的僵冷苍白,更仿佛已经与那冰冷、布满杀机线条的三棱军刺的握柄彻底焊死在了一处,那种紧密度,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仿佛这武器已不再是身外之物,而是从自己骨骼中延伸出的、沾满罪孽的一部分。
粘稠、暗红近黑、在阴郁天光下泛着诡异油光的血污,顺着军刺那三道引血槽的凹线,如同蜿蜒的毒蛇,缓缓汇聚到尖锐的顶端。
然后,在不疾不徐的节奏中,“滴答……滴答……”一声声,敲打在脚下粗糙、积着污水泥泞的水泥地面上。
每一滴落下,都晕开一小片越来越深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污渍。
那颜色,黑红交织,仿佛凝结了所有的绝望;那气味,铁锈般腥咸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败感,无声却汹涌地诉说着刚刚发生、不容置疑的残酷。
战术面罩紧密贴合着脸部,此刻却成了另一种折磨。
面罩下的皮肤一片冰凉湿腻,分不清是之前淋透未干的雨水、激战中被逼出的涔涔冷汗,还是那丧尸脖颈被刺穿时喷溅而上、已然微凉粘稠的污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额际、鬓角有冰冷的液体滑过皮肤,沿着太阳穴的轮廓缓缓流下,带来一阵阵细微而顽固的痒意。
她却不敢伸手去擦,甚至连大幅度的转头都不敢,那只戴着同样污秽手套的手,死死握着军刺,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脸颊上,刚才被那股温热腥臭液体溅射到的位置,即使隔着一层战术面罩的布料,也仿佛带着一种灼烧般的、极具穿透性的异样感,那种黏腻似乎正试图渗透进来,烙印在她的皮肤上,甚至灵魂里。
院子里,那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女人,像一摊彻底失去骨架的软泥,瘫软在湿冷的地面上,身下的积水被她身体的温度微微焐热,但很快又被寒意吞噬。
她的哭声,从最初目睹同伴被拖走、自己险象环生时的尖利崩溃、歇斯底里,逐渐转变为一种耗尽了所有精神与体力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这哭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以及一种深入骨髓、无法驱散的无助与恐惧。
它像一层绝望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笼罩着这个破败的小院,提醒着季夏外面世界的疯狂与院内暂时的、脆弱的安宁。
但季夏此刻,真正是无暇他顾,甚至连投去一瞥安慰的余力都没有。
她的全部感官,所有的注意力,如同无数根被拉到极致、濒临断裂的弦,紧紧地、死死地缠绕在身后那扇冰冷的、不断传来可怕声响的铁门之上。
她的右耳几乎要嵌进铁皮门板里,屏住了呼吸,连胸腔那难以抑制的剧烈起伏都强行压制,极力分辨着门外的动静。
那疯狂的、如同攻城槌般的撞击声,那混杂着纯粹食欲与腐烂气息的嘶吼,如同暴风骤雨,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耳膜和每一根神经。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被无限拉长,大约四五分钟的物理时间,在季夏的感觉中,却漫长如同在绝望深渊里煎熬了几个世纪。
终于,那撞击的频率开始变得稀疏,不再那么紧密得令人窒息。
力道也逐渐减弱,从之前的势要破门而入,变成了近乎盲目的拍打。
那聚集在门外的嘶吼声,不再那么集中和狂躁,转而化为一种失去明确目标后、散乱的、充满不甘的嗬嗬声,仿佛一群饥饿却智商低下的野兽,在猎物消失后,于附近漫无目的地徘徊嗅探。
当最后一声象征性的撞击彻底消失在雨声中,门外只剩下远处街角隐约传来的、不知源于何处的零星嘶吼时,季夏紧绷到几乎要自行断裂的神经,才敢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一丝。
而这一放松,一直被强大的求生意志强行压制、禁锢在身体深处的种种生理与心理的剧烈反应,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反噬而来。
一阵强烈的、几乎让她眼前发黑的虚脱感,从酸软颤抖的双脚脚底瞬间窜起,闪电般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细胞。
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门板,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上。
臀部接触到湿漉漉的地面,冰冷的触感立刻透过早已湿透的战术长裤传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种诡异的、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她颤抖着手,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握和寒冷而显得有些僵硬不听使唤。
她费力地摸索着,解开战术面罩一侧的扣带,然后是另一侧。
摘下面罩的那一刻,潮湿阴冷的空气直接扑在脸上,却带着院内并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味和那女人身上的恐惧气息,这混合的气味让她胃部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抽搐。
她接着褪下了那双已经浸染了暗红血污、变得滑腻沉重的战术手套,仿佛要急切地剥离一层粘附在皮肤上、象征着死亡与污秽的第二层皮。
当指尖直接接触到阴冷的空气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上面仍然残留着军刺握柄的冰冷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非人生物的触感。
她需要清洗。立刻,马上。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攫住了她。
她用手撑地,踉跄着试图站起来,双腿却像煮烂的面条一样绵软无力。
尝试了两次,才勉强依靠着铁门的支撑,摇晃着站起身。她一步一步,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走向院子角落那个锈迹斑斑、仿佛被岁月遗忘的老旧水龙头。
拧开开关的瞬间,先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哗——”的一声,一股略显浑浊、但很快变得清澈的水流冲泻而下。
她迫不及待地将双手伸到冰冷刺骨的水流下。
她开始用力搓洗双手,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的皮肤里,反复地、仔细地揉搓着指缝、指甲边缘每一个可能藏匿污血的细微之处。
水流冲走了表面的血污,在手背上泛起白色的泡沫,但那种无形的、心理上的黏腻和腥臭感却顽固地残留着,仿佛已经渗透进了皮肤的纹理之中。
接着,她捧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用力揉搓着曾经被血滴溅到的脸颊皮肤,尤其是颧骨和靠近耳根的地方。
冰冷的水刺激得她皮肤泛起一片片的红痕,寒意直透颅骨,让她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可是,那种臆想中的、被污染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冷水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更令人作呕。
冰冷的清水非但没有缓解喉咙和胃部的不适,反而似乎激活了更加强烈的恶心感。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酸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喉咙阵阵发紧,贲门处传来痉挛般的收缩。
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盖,再也无法抑制地剧烈干呕起来。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扭绞,剧烈地收缩着,却因为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苦涩的胆汁和酸水。
生理性的泪水被这股强烈的反应逼出了眼眶,混合着脸上的冷水和未擦干的湿痕,狼狈地滴落在脚下的泥水里。
她呕得全身颤抖,额头上渗出新的冷汗,整个人蜷缩在水龙头旁,显得无比脆弱和渺小。
她的脑海里,如同坏掉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反复地、以慢镜头和高清细节闪回着刚才那短暂却足以改变一生的近距离杀戮画面。
军刺刺入那苍白、略带浮肿的脖颈时,传来的并非影视作品中利落的噗嗤声,而是一种突破韧性障碍的、令人牙酸的、带有明显阻力的滞涩感,仿佛在撕裂一层浸湿的厚皮革。
随后,才是阻力突然消失、陡然一轻的穿透感,那感觉空荡荡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
那瞬间,从创口喷溅出的、带着略高于环境温度的、黏腻的黑红色血液,如同慢动作般,有几滴甚至划过阴沉的空气,划出短暂的弧线,落在她面罩的护目镜边缘和脸颊位置的布料上,带来微不可察却重若千钧的重量和触感。
以及那丧尸失去所有力量后,沉重的、软塌塌的躯体砸在湿滑地面时发出的那声闷响,像一袋浸水的沙土。
这些细节,远比任何精心制作的恐怖片都更具冲击力一万倍,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影像,而是融合了触觉、嗅觉、听觉的全方位感官烙印,狠狠地、粗暴地冲击着她接受了二十年文明社会教育、法律道德熏陶所建立起来的认知壁垒和心理防线。
恶心、恐惧、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尽管出于自卫却依然沉重的负罪感。
种种激烈而负面的情绪,如同沼泽地里翻涌上来的有毒气泡,交织在一起,将她紧紧包裹,让她浑身发冷,从骨髓里透出寒意来。
然而,就在这片生理极度不适与心理强烈震荡的泥沼最深处,在呕吐带来的虚脱和泪水模糊的视线中,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如同在极寒冰原下经过千锤百炼而淬火成钢般的东西,也开始从她心底最黑暗、最本能的角落悄然滋生,并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上蔓延。
这信心并非胜利的喜悦,没有丝毫的快意,它带着血腥的铁锈味,带着呕吐物的酸苦,带着冰冷的清醒认知。
她做到了。她直面了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恐怖,在生死一线的、电光石火的关头,摒弃了无用的犹豫和软弱的恐惧,做出了最残酷却也最必要的决断。
并且,她依靠着自己日复一日近乎自虐般的体能训练、反复演练的格斗技巧、以及对武器性能的熟悉。
这些在和平年代曾被旁人视为过度未雨绸缪的准备,在此刻,真正化为了保住性命的关键。
她活了下来。不是靠运气,不是靠别人的拯救,而是靠她自己。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生存考验的通过,更像是一次对旧有自我的、血腥而彻底的凌迟与重塑。
那个曾经在阳光明媚的和平校园里、在父母温暖羽翼庇护下、会对电影里血腥场面闭眼尖叫、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普通女大学生季夏。
正在这场冰冷彻骨、肮脏血腥、充满绝望气息的雨中,加速死去,血肉模糊。
而一个双手沾满血污与泥泞、胃里翻江倒海、眼泪尚未擦干、眼神却在痛苦与挣扎中逐渐淬炼出异样坚定光芒的、属于这个残酷末日的生存者季夏。
正踏着旧日幻影的残骸,摇摇晃晃地、步履蹒跚地,却又是无比顽强地、不可逆转地,从这片污秽之地站了起来。
她的脊梁,或许还在细微颤抖,但内部,已有钢铁开始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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