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感觉自己像是在数据的海洋中沉浮。无数破碎的符文、扭曲的线条、闪烁的光点，混杂着噬灵恶疽的腐朽气息和天雷的煌煌之威，在他意识深处激烈碰撞、重组。痛苦，撕裂般的痛苦，仿佛灵魂被拆解成最基础的字节，又被强行拼凑。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信息洪流渐渐平息，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了一片狼藉却异常“干净”的沙滩。宁凡的意识，缓缓从无尽的黑暗中上浮。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无处不在的酸痛和虚弱，像是大病初愈。但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涌了上来。
他“看”到的世界，不一样了。
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知”到周围环境的细微结构。身下是柔软的锦缎，带着淡淡的灵植清香（苏芷柔的飞行毯）。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却躁动不安的灵气粒子，它们的流动轨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着，偏向某个方向——黑山城的深处。他甚至能“听”到远处城墙某种阵法运转时，能量回路中细微的“杂音”，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路。
这不是神识内视，也不是灵力感知。更像是一种……数据视觉？是那块碎裂的探灵符石残留的数据，与他的意识、丹药之力融合后，产生的异变？
他尝试集中精神，“看向”自己的身体。
经脉中，灵力涓滴如溪流，缓慢流淌，那是严重的消耗过度。但在经脉壁和血肉深处，却附着着一些极其细微的、淡灰色的光点，如同顽固的污渍——是噬灵恶疽残留的侵蚀！虽然被丹药之力压制，但并未根除，仍在缓慢吞噬他新生的微薄灵力。
“噬灵恶疽……如同恶性程序，潜伏在系统底层，持续占用资源并破坏结构……”宁凡心中明悟。这种“内视”的精度，远超他之前的感知。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旁边。
一个淡蓝色的、结构类似非牛顿流体的能量团（皮冻），紧紧挨着他，内部星光黯淡，但核心处有一股温和的药力正在帮助它修复，应该是苏芷柔给的丹药。能量团的结构中，也有一些灰黑色的斑点（恶疽残留），但正在被缓慢净化。
一根……不断在微观尺度进行轻微空间折叠和展开的、散发着幽光的奇特纤维（一根毛），缠绕在他的衣襟内，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处于深度休眠恢复状态。
还有一个……极其古怪的存在。外形像只秃毛鹤，但其内部能量场却混乱不堪，时而如同深不见底的空洞，时而又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极高层次的道韵波动，大部分时间则像一堆胡乱堆砌的破烂程序代码（秃毛鹤）。此刻，这堆“代码”正处在一种低功耗的“待机”状态。
最后，是三个强大的“能量源”和“信息源”就在附近。
一个如同清澈深邃的寒潭，灵力精纯绵长，带着关切和警惕的“情绪标记”（苏芷柔）。
一个如同燃烧的、镶嵌着宝石的烈焰，灵力澎湃却略显虚浮，带着好奇、占有欲和一丝傲娇的“情绪标记”（赵灵儿）。
一个如同变幻不定的粉色迷雾，灵力诡谲难测，带着探究、兴趣和一丝玩味的“情绪标记”（柳菲菲）。
她们三人的灵力属性、运转方式、甚至情绪波动，在宁凡的“数据视觉”下，都呈现出某种可视化的“特征码”。
“这就是……融合了符石数据后的感知能力？”宁凡心中震撼。这简直像是给这个世界加载了一个高级的“调试模式”或者“后台查看器”！虽然目前范围似乎有限，精度也取决于对方是否收敛气息，但这能力无疑逆天！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假装昏迷，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和对话。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他迅速理清了现状：自己被带到了黑山城，目前在一辆由赵灵儿提供的、前往城主府的兽车上。苏芷柔想保护他，赵灵儿想探究他的秘密，柳菲菲则抱着看热闹和捞好处的心态。三方暂时平衡，但危机四伏。
尤其是，他从赵灵儿和柳菲菲偶尔泄露的意念波动中，捕捉到了关键词——“父亲（赵城主）”、“探查秘密”、“或许与噬灵盟有关”。
果然，城主府和噬灵盟关系匪浅！甚至可能就是一体！自己去城主府，无异于羊入虎口！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并想办法脱身！
宁凡开始尝试主动引导体内那微薄的灵力。在“数据视觉”的辅助下，他对自身灵力的掌控达到了入微的境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被“恶疽”污染的区域，引导纯净的灵力以最效率的路线运转周天，同时调动苏芷柔丹药残留的药力，重点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神魂。
这个过程，就像是在一台中了病毒、配置低下的电脑上，手动清理恶意软件、优化系统进程、修复磁盘坏道。缓慢，但却精准无比。
时间一点点过去。兽车似乎驶入了城内，周围的“数据流”变得更加复杂。无数修士的气息、阵法运转的波动、地下灵脉（尽管枯竭）的微弱共鸣……海量的信息涌入宁凡的“数据视觉”，若非他意志坚定、逻辑思维能力超强，恐怕早已头晕目眩。
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分析着这些信息，尤其是关于黑山城结构、阵法节点、灵力流向的数据。这些信息，与他从符石中得到的碎片化资料相互印证、补充，在他脑海中逐渐构建起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黑山城三维能量模型！
哪里是阵法核心，哪里是灵力汇聚点，哪里是监控盲区，哪里可能存在暗道……他甚至能模糊感觉到，在城市地底深处，有几个强大的能量源，正在以一种特定的频率，贪婪地抽取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灵力——那应该就是“噬灵盟”的“汇流点”！
“灰岩长老……应该就在其中一个汇流点附近疗伤。”宁凡根据之前符石日志中对“灰岩长老”负责区域的描述，锁定了其中一个能量波动最诡异、带着浓烈恶疽气息的位置。
就在这时，兽车缓缓停下。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大小姐，城主府到了。”
赵灵儿应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得意：“苏姐姐，柳姐姐，请吧。家父想必已等候多时了。”
苏芷柔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握住宁凡的手（宁凡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微湿）。
柳菲菲则轻笑一声，团扇摇曳。
宁凡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城主府内必有更强的高手和更严密的探测手段，假装昏迷骗不过去。
就在兽车门被打开，赵灵儿的一名护卫准备上前抬起宁凡的瞬间——
宁凡的睫毛微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数据流一闪而过。
他看向近在咫尺、脸上还挂着担忧的苏芷柔，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气若游丝般说道：
“苏……姑娘……多谢……”
然后，他视线扫过略显惊愕的赵灵儿和眼中异彩更盛的柳菲菲，最后望向那气势恢宏却透着一股无形压抑感的城主府大门，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轻声道：
“有劳……赵姑娘引路……在下宁凡，感激不尽。”
他醒了。
在融合了数据视觉，初步摸清了黑山城底细，并规划好数条潜在逃生路线后，他选择了在这个时机，“恰到好处”地醒来。
接下来的城主府之行，将不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一场信息不对称下的博弈。
游戏，刚刚开始。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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